十点整，阳光像被重新校准过，笔直地切进后院。
泳池水面浮着一层雨后油脂般的亮光，偶尔被风掀起，碎成细小的金片。
昨夜雨水溢出池沿，浸湿了边缘的柚木踏板，此刻踩上去，像踩在一条温顺的鲸鱼脊背。
我赤足，被张奕然牵到踏板尽头。
他左手拎一只白藤篮，篮里叠着四条黑色大毛巾，右手食指竖在唇边——
张奕然“嘘，听。”
我屏息，听见四颗心脏隔着四面玻璃墙，跳得此起彼伏。
换衣间是临时搭的，仅用一道竹帘隔开。
帘外，杨博文的声音低低传来：“泳镜不用带，今天不游计时。”
左奇函笑着说：左奇函“那游什么？”
左奇函“游她。”
陈奕恒答得极轻，像把答案含在舌尖。
我换好黑色连体泳衣，肩带极细，背部几乎全空。
布料被体温熨得微潮，贴住皮肤，像第二层隐秘的呼吸。
掀开帘子时，阳光恰好打在水面，反射的光斑跳到我锁骨，像一枚枚滚烫的硬币。
张奕然已下水。
他靠池壁浮着，水面没过胸口，锁骨凹处积了一小洼光。
见我走近，他抬手，指尖在水面划出一道银线，示意我坐在池边。
柚木被晒得温热，脚心贴上去，像踩在刚熄灭的火上。
杨博文随后入水，动作极轻，几乎没有水花。
他潜到池底，影子被拉长，像一条黑色的鱼。
再浮上来时，手里多了一枚硬币——昨夜雨大，不知谁遗落的。
他把硬币贴在我小腿外侧，金属的凉被阳光迅速蒸发，只剩一个圆而薄的烫。
左奇函没下水。
他蹲在池沿，指尖浸在水里，画圈，画圈，再画圈。
每画一圈，水面就荡出一圈涟漪，撞到我脚踝，像一句无声的招呼。
左奇函“水温29.7。”
他说左奇函“比体温低8度，刚好用来点火。”
陈奕恒最后出现，手里拎着一只透明冰桶。
桶里浮着数十片薄荷叶，碎冰簇拥，像一座绿色的小岛。
他把冰桶放在池边，俯身，掌心覆在我后颈，拇指摩挲那块今早被冰袋冻红的皮肤。
左奇函“先降温。”
他说左奇函“再升温。”
张奕然的手在此时握住我脚踝，稍一用力，我滑入水中。
凉意像一张网，从脚底一直罩到发顶。
我下意识屏息，却被他托住后腰，浮出水面。
水滴从睫毛滚落，视线里，四张脸同时放大，像四面不同温度的镜子。
杨博文潜过来，掌心贴上我膝窝，稍一用力，我双腿浮起，整个人横在水面。
他托着我，像托着一片叶子，水流从耳侧滑过，发出极轻的“哗”。
张奕然抬手，把冰桶里的薄荷连冰带水倒在我小腹。
碎冰顺着泳衣缝隙滑进去，像一群顽皮的小鱼，瞬间游走。
我吸气，指尖抓住张奕然肩头。
肌肉在水下显得柔软，却暗藏力量。
他低头，唇贴在我耳后，声音被水泡得模糊：张奕然“别动，让它们自己化。”
薄荷油渗进毛孔，辣凉交织，像一场微型爆炸。
左奇函在此时入水，动作极轻，几乎没有声响。
他绕到我背后，指尖插入我发间，缓慢地梳。
每梳一下，就有碎冰被水流带走，像替我解开一层看不见的枷锁。
梳到第十下，他停住，掌心覆在我后颈，轻轻下压。
我整个人没入水中。
水下世界安静得只剩心跳。
四颗心脏，三种节拍：
张奕然的最稳，像鼓点；
杨博文的稍快，像鱼鳍拍水；
左奇函的最轻，却最清晰，像一根银针落地；
而我的，被三颗心跳包围，渐渐失去自己的名字。
再浮上来时，阳光已移到池壁第二格瓷砖。
陈奕恒蹲在池沿，指尖垂下来，滴着水。
他手里多了一只计时器——铜壳，机械齿轮，和厨房那只一模一样。
陈奕恒“十五分钟。”
他说陈奕恒“看谁先让你心跳破百。”
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泳池瞬间静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