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生日那天,孟晓阳得到了人生中最难忘的礼物:母亲给她买的蛋糕。
蛋糕很小,只有巴掌大,奶油裱花歪歪扭扭的,上面用红色果酱写着“阳阳6岁“。
晓阳趴在桌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奇迹,生怕一闭眼它就会消失。
奶油香甜的气息钻进鼻腔,让她想起幼儿园小朋友过生日时教室里飘着的味道。
【妈,真的是给我的吗?】她第三次确认,手指在桌沿上不安地摩挲着。
李秀兰蹲下身,把女儿搂进怀里。
晓阳立刻捕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廉价雪花膏混合着卷烟味,这是妈妈的味道。
【当然是真的,】妈妈的声音有些哑,【我们阳阳长大了。】
晓阳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刮了一点奶油放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这是她记忆中的第一口蛋糕。
【慢慢吃。】妈妈摸了摸她的头,手指有些发抖。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踹开。孟建国满身酒气地闯进来,工作服上沾着机油。
他盯着桌上的蛋糕,脸色瞬间阴沉:【哪来的钱买这玩意儿?】
【孩子六岁了,连口蛋糕都没吃过...】李秀兰站起身,把晓阳护在身后。
【败家娘们!】孟建国一巴掌甩过去,李秀兰踉跄着撞到墙上。
蛋糕摔在地上,奶油溅在晓阳光着的脚背上,还是温的。
接下来的场景像被按了快进键:父亲的怒吼,母亲的啜泣,衣柜门被粗暴地拉开,几件衣服胡乱塞进编织袋。
晓阳坐在地上,盯着脚背上的奶油一点点融化。
她偷偷抹了一点放进嘴里——比刚才更甜了,混合着咸咸的眼泪味道。
【阳阳,】妈妈突然跪在她面前,眼睛红肿,【妈妈要出趟远门...】
【去哪?什么时候回来?】晓阳抓住妈妈的衣角。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还沾着蛋糕奶油。
李秀兰的嘴唇颤抖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了女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晓阳想追,却被父亲一把拽住:【让你妈滚!跟卖保险的野男人过去吧!】
那晚,孟建国喝得烂醉如泥。晓阳蜷缩在床角,听着父亲在隔壁摔东西的声音。
月光照在地上那个变形裂开的蛋糕上,奶油已经黑了,但红色果酱写的“阳阳6岁“依然清晰可辩。
晓阳轻轻对自己唱起幼儿园学的生日歌,唱到【祝你生日快乐】时,她停下来,加了一句:【也祝妈妈逃跑快乐。】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黑色幽默,像一层薄薄的铠甲,护住那颗刚刚懂得什么是甜,就又尝到苦的稚嫩心脏。
那第二天晚上,当父亲醉醺醺地回来发现灶台冷清时,一个耳光把晓阳扇倒在地。
右脸颊火辣辣地疼,嘴里有铁锈味,【爸,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哭吗?】她笑了,【因为眼泪是咸的,没有蛋糕好吃。】
锅太高,她搬来小板凳垫脚;水太沉,她分三次才把水桶拎到灶台边。
饭煮糊了,父亲把整锅饭扣在她头上。
滚烫的米粒粘在头发和脖子上,晓阳却突然笑了,【哇,我变成米饭寿司了!爸,你要不要沾点酱油?】
父亲瞪着她,表情从愤怒变成困惑,最后嘟囔着“神经病“走开了。
半夜,她被饿醒,偷偷爬进厨房,从垃圾桶里捡出那些糊饭,一粒一粒地吃。
月光从破窗户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方格子。
晓阳突然笑了——她发现那些糊饭在月光下像一颗颗小星星。
【我在吃星星呢。】她小声对自己说,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乐观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