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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虫卵与铜鼓

归墟有雨

冰冷的镇静剂如同粘稠的墨汁,持续不断地注入墨竹的静脉,试图将他翻涌的意识彻底拖入无光的深渊。医务室单间里,心电监护仪的绿色线条规律地起伏,在苍白墙壁上投下微弱的光影,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束缚带深深陷入他的手腕和脚踝,在苍白的皮肤上勒出深红的印痕。他闭着眼,呼吸微弱而均匀,如同一具精心陈列的标本,安静地等待着十天后的终结。

然而,在那被药物和洗脑抑制器共同构筑的、看似牢不可破的意识堡垒内部,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肆虐。

意识不再是连贯的河流,而是破碎的浮冰,在无尽的黑暗中互相撞击、沉浮。冰冷、坚硬的指令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反复穿刺着混沌:

>【维持静默…】

>【清除干扰…】

>【麟阙…完美…】

这些指令带着“幽影”特有的、毫无感情的电子质感,试图重新冻结一切。但每一次指令的冲击,都像是砸在某种坚韧的、具有弹性的屏障上,激起更混乱的回响。那屏障…似乎带着一种古老的气息,一种源自血脉的、温热而原始的脉动。

嗡…嗡…

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并非真实的声响,而是直接回荡在意识核心的震动。它顽固地对抗着冰冷的指令,每一次震动都让意识碎片更加混乱地搅动起来。

碎片中开始闪现光怪陆离的画面,速度快得无法捕捉,如同被狂风吹散的幻灯片:

* **扭曲的藤蔓:** 并非记忆中银饰上优美的纹路,而是巨大、虬结、布满荆棘的黑色藤蔓,如同活物般在视野中疯狂扭动、蔓延,试图缠绕窒息一切!

* **猩红的眼睛:** 无数双!密密麻麻!在藤蔓的缝隙中、在翻滚的黑暗深处骤然睁开!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粘稠、充满恶意的猩红!它们死死地盯着他!

* **金属的冷光:** 一闪而过!是手术刀的寒锋?还是注射针尖的锐芒?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切割的幻痛!

* **模糊的面孔:** 一张张脸孔在藤蔓和血眼的背景中飞速掠过,带着愤怒、恐惧、哀求、麻木…最终都定格在一种诡异的、安详的沉睡表情上——颈间都有一个微小的红点!如同被批量打上的死亡标记!

混乱!痛苦!窒息!

这些碎片毫无逻辑地冲撞、叠加,构成一幅幅疯狂的地狱图景。源自洗脑的冰冷指令和血脉深处的温热脉动在意识的核心疯狂角力,每一次碰撞都让墨竹在药物作用下依旧僵硬的身体,在束缚带中产生极其细微的、神经性的抽搐。他的眼皮在紧闭状态下剧烈地跳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的鬓角滑落,没入散乱的发际。喉咙深处,压抑着极其细微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这并非清醒的痛苦,而是灵魂在双重枷锁下被撕扯时,连药物也无法完全抹去的本能反应。

守门的狱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向前一步,锐利的目光扫过墨竹的脸。但除了那细微的冷汗和抽搐,床上的“标本”依旧安静。狱警皱了皱眉,归于原位。死寂重新笼罩,只有心电监护仪固执地发出“滴…滴…”的声响,记录着这具躯壳内正在发生的、无人知晓的惨烈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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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鉴定中心,三楼法医病理实验室。惨白的无影灯下,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江轻白死死盯着高倍电子显微镜的目镜,护目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瞳孔因为极度的专注而微微放大。屏幕上传来的高清图像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张振海颈部创口边缘,被放大到细胞级别的恐怖景象。

之前在高倍放大镜下看到的微量“异物”,此刻在电子显微镜的穿透力下显露狰狞真容!

那根本不是什么“碎屑”!

那是几枚极其微小的、呈现出完美半透明椭球体的…**虫卵**!

卵壳极薄,近乎透明,隐约可见内部蜷缩着一团更加微小、形态模糊的阴影,仿佛沉睡的胚胎。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虫卵周围的创口组织间隙,清晰地分布着几道极其细微、却排列规则的多足爬行压痕!痕迹深入角质层,如同微型坦克履带碾过泥泞留下的印记!而在这些压痕和虫卵之间,还散布着一些更加细微的、亮晶晶的、类似干燥粘液的残留结晶!

江轻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显微镜调焦旋钮的手指冰凉。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一种异样的沙哑:“阿杰,记录。创口0.3毫米直径边缘,深度0.5毫米处,发现疑似未知节肢动物卵体三枚。卵体直径约15微米,半透明,卵壳结构完整,内部可见未分化胚胎组织。卵体周围组织间隙,发现典型多足类节肢动物步足压痕,痕迹宽度小于2微米,数量六道,呈平行排列,方向指向创口深处。压痕路径及虫卵表面覆盖微量不明结晶残留,疑似干燥分泌物。”

阿杰在一旁飞快地敲击键盘,脸色也变得煞白:“我的天…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虫子钻进去产的卵?!” 这个想法过于惊悚,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诞。

“不可能。”江轻白直起身,摘下护目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神锐利如刀,“创口是瞬间形成的穿刺伤,创缘平滑,没有任何撕裂或挣扎痕迹。如果是虫子钻入,创口形态和周围组织反应绝不可能如此‘干净’!而且…” 他指向屏幕上那几道清晰的多足压痕,“你看这些痕迹的方向——它们是从创口**内部**,向外爬行时留下的!也就是说,这些留下痕迹、甚至可能产下虫卵的东西,是在创口形成之后,毒素注入的同时或之后…才出现在里面的!”

这个推论让阿杰倒吸一口凉气:“注射器里带的?!和毒素一起被注射进去的?!这…这怎么可能?!” 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注射装置能容纳活体微型生物而不被察觉。

“常规认知里不可能,但‘幽影’…尤其是‘麟阙’…他们掌握的东西,远超常规认知。”江轻白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他快步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份工业园环境物证复检报告,翻到标记着几丁质碎片的那一页,又拿起墨竹随身物品清单上那枚苗族银饰的照片。

藤蔓…花朵…“卍”字…虫卵…几丁质…多足压痕…

这些元素的碎片在他脑海中高速旋转、碰撞、组合!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却又在逻辑链条上隐隐契合的假设,如同破开迷雾的闪电,骤然劈入他的思维!

“阿杰!”江轻白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立刻联系昆虫分类学实验室和古生物研究所!请求最高优先级支持!我需要他们动用最先进的显微CT、能谱分析和古DNA片段提取技术,全力分析创口内发现的虫卵结构、分泌物成分以及环境样本中的几丁质碎片!我要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属于哪个门类!任何信息,哪怕只有一丝关联,立刻报告!”

“是!”阿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抓起电话。

江轻白则深吸一口气,拿起墨竹随身物品清单上那枚银饰的照片,目光聚焦在中心那个古老神秘的“卍”字纹路上。这个符号…他似乎在某个极其冷僻的领域见过相关的记载…与西南边陲某些古老部族的原始信仰和…巫蛊之术有关?

他快步走到实验室角落的专用电脑前,输入自己的高级权限密码,直接接入司法鉴定中心内部的绝密级人类学与特殊文化档案数据库。关键词输入:“西南少数民族”、“古老符文”、“卍字符”、“藤蔓花卉图腾”、“巫蛊关联”…

海量的信息流在屏幕上滚动。大部分是模糊的田野调查照片、晦涩的学术论文摘要、零星的古籍残页扫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轻白的眉头越皱越紧。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张极其模糊的黑白照片在屏幕上定格。

照片似乎翻拍自一本纸张发黄脆裂的线装古籍插图。插图描绘着一场古老而诡异的祭祀场景:篝火熊熊,头戴狰狞面具、身披羽毛兽皮的祭司高举双手,似乎在吟唱或舞蹈。而祭司裸露的胸膛上,赫然纹着一个由藤蔓扭曲缠绕着奇异花朵的图腾!图腾的中心,正是一个线条古朴、却透着一股蛮荒气息的“卍”字!在图腾的下方,还有一行难以辨认的古体字注解。

江轻白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立刻放大图片,将图腾部分截取,与墨竹银饰上的图案进行细节比对!虽然古籍插图线条粗犷模糊,但藤蔓缠绕的走势、花朵的抽象形态、尤其是中心那个“卍”字的结构笔锋——高度相似!几乎可以确定是同源图腾!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行古体字注解。文字过于古老模糊,数据库自带的翻译程序只能给出支离破碎的识别结果:“…**祖灵…通幽…驭…微虫…噬心…**”

**驭…微虫…噬心…**

这几个破碎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轻白的视网膜上!与他解剖台前的恐怖发现瞬间重合!

“噬心”…张振海死于心脏麻痹!

“微虫”…创口内发现的诡异虫卵和多足压痕!

“驭”…操纵?!控制?!

难道…难道“夜莺的安眠曲”根本不是什么化学神经毒素,而是…**一种被操纵的、能携带致命物质的、微小到极致的活体生物武器**?!而操纵它们的媒介或象征…正是墨竹随身携带的那个、刻着同样“卍”字图腾的苗族银饰?!

这个推断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之前的想象!江轻白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冰冷的电脑桌,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如果这是真的…那“幽影”组织掌握的,就不仅仅是什么高科技洗脑和暗杀技术,而是某种颠覆现代科学认知的、源自古老秘传的恐怖力量!而墨竹…那个即将被处决的“麟阙”…他在这个恐怖链条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仅仅是一个被洗脑的工具?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恐怖力量的一部分?!

“叮咚!”

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内部通讯窗口,打断了他翻江倒海的思绪。是证物管理科发来的消息:

>【江法医,您特别关注的编号E-743-09敏感证物(银饰),因B-3审讯室事件被列为最高密级,已由监狱方派专员取走,封存于市第一监狱核心证物库A级保险柜(编号A-7),执行双人双锁及独立监控。取件人:监狱长王铁山(工号:JY001),时间:今日14:35。特此报备。】

银饰被监狱方拿走封存了?江轻白的心猛地一沉。这意味着他暂时无法直接接触到这件可能蕴含关键秘密的证物。但同时,一个更加紧迫的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浑身发冷!

墨竹在审讯室接触银饰后引发了剧烈反应!监狱方肯定也发现了银饰的异常!他们将其封存,是为了安全…还是为了…其他目的?比如,交给某些“感兴趣”的人?比如…“幽影”组织?!

“幽影”绝不会允许任何能威胁到“麟阙”这个完美工具的秘密暴露!也绝不会允许那枚可能蕴含关键力量的银饰落在官方手里!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江轻白!他必须行动!必须抢在所有人前面!他抓起桌上的手机,手指因为急切而有些僵硬,快速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电话接通,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陈队。”

“陈警官!”江轻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凝重,“是我,江轻白!情况紧急!我需要你立刻动用最高权限,秘密调取今天下午两点三十五分之后,市第一监狱核心证物库A区,特别是编号A-7保险柜周边的所有监控录像!包括门禁记录、走廊、电梯、出入口!时间跨度从现在开始,一直回溯到证物入库的那一刻!我要知道这枚银饰入库后,除了监狱长王铁山和规定的看守人员,还有谁靠近过那里!任何可疑人物,立刻锁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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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另一端,市第一监狱地下深处。

核心证物库厚重的合金大门无声滑开,又无声关闭。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和防潮剂的冰冷气味。A区深处,编号A-7的保险柜静静地矗立在独立隔间内,厚重的合金柜体在冷光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柜门紧闭,两把结构复杂的机械密码锁交叉锁死,锁孔上方闪烁着表示“锁定”状态的幽绿色指示灯。

一名穿着普通狱警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隔间外的走廊拐角。他步伐稳定,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A-7保险柜。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例行的夜间巡查。监控探头的红色指示灯在走廊顶端规律地闪烁,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男子走到保险柜前,停下脚步。他没有试图去碰那两把密码锁,也没有任何输入密码的动作。他只是微微侧身,似乎调整了一下站姿,右手极其自然地垂落,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合金柜门表面。动作快得如同错觉,仿佛只是无意识地触碰。

就在他指尖拂过的瞬间,异变陡生!

保险柜内部,那个被单独锁在铅盒里的苗族银饰,中心那个古老的“卍”字纹路,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审讯室里的微弱暗红幽光,而是爆发出一种极其刺目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深紫色光芒!光芒穿透了铅盒的金属壁,穿透了保险柜厚重的合金门!将整个小小的隔间内部瞬间染上一层妖异的紫色!

嗡——!!!

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高频嗡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穿透了保险柜的层层阻隔,狠狠轰击在隔间外那名男子的意识深处!

“唔!”男子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帽檐下,一张平凡无奇、属于某个基层狱警的面孔瞬间扭曲!眼神中属于“狱警”的呆板麻木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唤醒的、非人的痛苦和暴戾!他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成针尖大小,随即又猛地扩散开,眼白部分瞬间被无数细密的、蛛网般的深紫色血丝疯狂占据!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野兽低咆的声音,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失控暴走!

但这恐怖的异变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嗡鸣声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保险柜内妖异的紫光瞬间熄灭,仿佛从未亮起。隔间内恢复了冰冷的死寂。

门外,那名“狱警”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僵硬地站直,缓缓抬起头。脸上扭曲的痛苦和暴戾如同幻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恢复了那种呆板麻木的表情。深紫色的血丝也迅速从眼白中褪去,瞳孔恢复正常。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秒从未发生过。

他抬手,正了正有些歪斜的帽檐,动作自然。然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迈着和来时一样稳定均匀的步伐,沿着走廊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渐渐远去,最终被厚重的合金大门彻底吞没。

A-7保险柜依旧静静矗立,指示灯幽绿。只有柜门表面,刚才被男子指尖拂过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类似某种微型生物口器啃噬过的细微凹痕,正对着里面铅盒的位置。凹痕深处,残留着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深紫色的粘液,正以极快的速度挥发、消失。

而在遥远的、被重重安保和持续镇静剂包裹的医务室单间里。

病床上,墨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转动!束缚带下的身体猛地弓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又充满爆发力的弧度!仿佛某种东西在他体内被强行唤醒、又被更强大的力量狠狠压制回去!

一个音节,破碎、嘶哑、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仿佛来自远古战场的悲怆与呼唤,如同被强行挤出喉咙的血沫,在药物和束缚的双重禁锢下,极其微弱地、却清晰地回荡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意识深渊:

> “**咚…**”

那声音,像极了沉重的、蒙着兽皮的…铜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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