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一下起来就没个停。
清宁宫正殿里，炭火烧得正旺，可那点热气好像都被四面高墙吸光了，怎么也暖不透人心。沈清辞独自临窗坐着，面前摆着一副棋，黑白子交错，局势已近中盘。她捏着一颗黑子，悬在半空，目光却不是落在棋盘上，而是透过雨幕，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宫墙。
"主子，该落子了。"侍女知春轻声提醒。
沈清辞回过神，指尖落下，"啪"的一声，棋盘发出清脆回响。知春凑近一看，这一子看似平平无奇，却巧妙地断了白子的活路。
"主子棋艺越发精进了。"知春由衷赞叹。
沈清辞淡淡一笑，没说话。这宫里的日子，就像这盘棋，看似平静，实则步步惊心。她执黑子，步步为营，只求三年后能全身而退。可自从那日从太后手里夺过凤印，她就知道，这盘棋已经越来越难下了。
正思忖间，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知春出去片刻，回来时神情有些复杂："主子，贵妃娘娘来了。"
沈清辞挑眉。林婉柔？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袭来，林婉柔身着一袭云锦宫装，珠翠环绕，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四个宫女，个个衣着光鲜，与清宁宫的素净格格不入。
"姐姐安好。"林婉柔故作亲昵地握住沈清辞的手，"妹妹听说姐姐身子不适，特意炖了些补品来。"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淡淡道："有劳妹妹挂心了。"
林婉柔也不介意，献宝似的打开食盒："姐姐看，这是陛下特意命御膳房为你准备的人参鸡汤，里面还加了不少珍贵药材呢。"
沈清辞瞥了一眼，汤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可她却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陛下有心了。"沈清辞淡淡道，"只是我近来胃口不佳，怕是辜负了陛下的好意。"
林婉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姐姐这是哪里话，陛下也是一番好意。再说了，姐姐身为六宫之主，可不能光顾着自己，还要为皇家开枝散叶才行啊。"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讽刺沈清辞入宫多年却无所出。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妹妹说的是。对了，妹妹要不要陪我下盘棋？"
林婉柔看了一眼棋盘，有些犹豫。她对棋艺一窍不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拒绝。
"既然姐姐有兴致，妹妹自然奉陪。"林婉柔硬着头皮坐下。
沈清辞也不谦让，执黑先行。林婉柔跟着落子，却完全不懂章法，没一会儿就陷入了被动。
"妹妹看这颗白子，"沈清辞指着棋盘上一颗孤立无援的白子，"看似占据要位，实则已是弃子。"
林婉柔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姐姐说笑了，棋局还没结束呢。"
"是吗？"沈清辞挑眉，落下关键一子，"那现在呢？"
林婉柔看着棋盘，脸色彻底白了。她的白子被团团围住，已是必输无疑。
"姐姐棋艺高超，妹妹甘拜下风。"林婉柔勉强挤出笑容。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端起旁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若有若无地说："妹妹年纪轻轻，还是少动些歪心思的好。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林婉柔手一抖，差点打翻桌上的汤碗。她强作镇定："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妹妹听不懂。"
沈清辞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如刀："听不懂？那我就说得明白些。这碗鸡汤，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吧。里面的何首乌，虽说是补药，可与我正在服用的药相克，长期服用，怕是会损伤脾胃。不知是御膳房的人糊涂，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林婉柔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沈清辞竟然识破了她的伎俩。
"姐姐误会了，这都是误会..."林婉柔慌乱地解释。
沈清辞冷笑一声："误会？那妹妹倒是说说，是谁告诉你我正在服用什么药的？又是谁让你把这碗'补药'送来的？"
林婉柔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林婉柔和沈清辞都愣住了。萧承煜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萧承煜走进殿内，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他看到打翻的茶杯和林婉柔苍白的脸，眉头微微皱起："怎么回事？"
林婉柔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扑到萧承煜面前哭诉："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皇后姐姐不知为何突然动怒，还说臣妾在汤里下毒..."
萧承煜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眼神复杂："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辞不卑不亢地说："陛下可以问问贵妃，这碗鸡汤里为什么会有何首乌？臣妾近来正因脾胃不适而服药，医生特意嘱咐不可食用何首乌。不知贵妃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萧承煜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看向林婉柔："贵妃，皇后说的可是真的？"
林婉柔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摇头："臣妾不知道，臣妾真的不知道...这都是御膳房准备的，与臣妾无关..."
萧承煜沉默了片刻，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终，他淡淡地说："好了，这件事朕会彻查。贵妃，你先回去吧。"
林婉柔不敢再说什么，委屈地看了萧承煜一眼，转身离开了。
殿内只剩下萧承煜和沈清辞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做得很好。"萧承煜突然开口。
沈清辞愣住了："陛下什么意思？"
萧承煜走到棋盘前，看着上面的棋局："这盘棋，你赢了。后宫之中，能像你这样保持清醒的，不多了。"
沈清辞淡淡道："臣妾只是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被人算计。"
"是吗？"萧承煜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可你知道吗，有时候太过清醒，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示弱："陛下是希望臣妾做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吗？"
萧承煜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好好休息吧，皇后。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
看着萧承煜离去的背影，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份？她的身份，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皇后。
夜深人静，沈清辞屏退左右，独自来到内室。她从书架暗格取出纸笔，快速书写起来。烛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坚毅。
写完信，她从颈间取出一块刻着沈家虎符纹样的玉佩，轻轻摩挲着。这是父亲给她的信物，说是若有危难，可凭此联系沈家。
"知春。"沈清辞轻声唤道。
知春推门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沈清辞将信交给她："把这个交给城外的沈家商号，让他们立刻送往北疆，务必亲手交到父亲手中。"
知春接过信，郑重地点点头："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看着知春离去的背影，沈清辞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夜。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萧承煜之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这场宫廷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她，沈清辞，绝不会输。
\[未完待续\]夜雨敲打青瓦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宫中格外清晰。沈清辞站在窗前，指尖冰凉。暗卫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的瞬间，她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
"主子，夜深了。"知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进来，轻声劝道，"您还没用晚膳呢。"
沈清辞转过身，目光落在那碗药上。褐色的药汁微微晃动，散发着苦涩的气味。"放那儿吧。"她淡淡地说，"我还不饿。"
知春放下药碗，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主子，方才陛下..."
"陛下如何？"沈清辞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
"陛下离开清宁宫后，并没有去贵妃娘娘宫里，而是直接回了御书房。"知春低声道，"而且...御膳房总管已经被悄地带走问话了。"
沈清辞挑眉，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她原以为萧承煜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林婉柔背后，牵扯着不少势力。
"看来，这盘棋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沈清辞轻声自语，眼神幽深。
知春不敢多言，默默地退到一旁。她伺候沈清辞多年，深知这位主子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知春警觉地看向门口："这么晚了，会是谁？"
沈清辞眼神一凛："去看看。"
知春应声而去，片刻后匆匆回来，脸色有些发白："主子，是...是李良娣身边的人，说李良娣突然腹痛不止，请皇后娘娘移驾坤宁宫主持大局。"
沈清辞心中一沉。李良娣？那个前几日才传出有孕的女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备轿。"沈清辞当机立断。无论这是不是针对她的陷阱，她都必须去一趟。她现在是皇后，六宫之主，不能有丝毫懈怠。
坤宁宫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太医们进进出出，神色凝重。李良娣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头发紧。
沈清辞踏入内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林婉柔也在，正站在一旁抹着眼泪，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看到沈清辞进来，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皇后娘娘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太医们纷纷跪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情况如何？"沈清辞沉声问道，目光落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李良娣身上。
为首的太医面露难色："回娘娘，李良娣...怕是要小产了。"
沈清辞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尽你们所能。"
"是。"太医们领命，忙碌起来。
林婉柔凑上前来，声音哽咽："姐姐，这可如何是好？良娣妹妹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若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定会伤心欲绝的。"
沈清辞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贵妃倒是情深义重。"
林婉柔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姐姐说笑了，我们都是伺候陛下的姐妹，理应相互关心。"
沈清辞没再理她，走到床边查看情况。李良娣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痛苦取代。"皇后娘娘...救救我的孩子..."她虚弱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沈清辞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良娣的腹痛来得太蹊跷，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匆匆跑进来，手中拿着一个药碗："太医，这是良娣娘娘今晚用的安胎药，奴婢...奴婢觉得有些不对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碗药上。林婉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太医接过药碗，仔细闻了闻，又用银簪子试了试，脸色凝重起来："这药里...有红花！"
红花，活血化淤，孕妇禁用！
殿内一片哗然。李良娣更是尖叫一声，晕厥过去。
"是谁？是谁要害我的孩子？！"李良娣的贴身宫女扑到地上，痛哭流涕，"娘娘服用的安胎药都是由御膳房亲自送来的，怎么会有毒？"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婉柔："方才只有贵妃娘娘来看过我家主子，一定是你！是你嫉妒我家主子有孕，所以下了毒手！"
林婉柔吓得连连后退，尖叫道："你胡说！我没有！明明是你们自己不小心，关我什么事？！"
"够了！"沈清辞冷声喝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救良娣！"
太医们不敢耽搁，连忙上前施救。沈清辞走到那名宫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确定，今晚只有贵妃来看过良娣？"
宫女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是...是的。"
沈清辞不放过她眼中的一丝慌乱，继续问道："御膳房送来的安胎药，都是由你亲自查验的吗？"
宫女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是...是奴婢查验的，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是吗？"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这个，你又作何解释？"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扔在宫女面前："这是方才在你房中搜出来的，里面是红花粉。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宫女脸色惨白，瘫倒在地："不...不是我...我没有..."
沈清辞不再看她，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道："将她带下去，严加审问。"
"是。"侍卫们上前，拖走了哭喊不止的宫女。
林婉柔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她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原本以为可以嫁祸给沈清辞，却没想到最后查到了李良娣自己的宫女身上。
沈清辞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坤宁宫的宫女太监，全部带回清宁宫严加审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
她顿了顿，看向林婉柔："贵妃，你也留下吧。毕竟，你是最后一个见到良娣的人。"
林婉柔心中一紧，想要拒绝，却对上沈清辞不容置疑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愣住了。萧承煜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出现？
萧承煜面色阴沉地走进内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坤宁宫，最后落在沈清辞身上："又出什么事了？"
沈清辞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回陛下，李良娣服用的安胎药中被人下了红花，恐怕...胎儿难保。臣妾已经下令彻查此事。"
萧承煜的脸色更加阴沉，他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李良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查！给朕彻查！"萧承煜厉声喝道，"不管是谁，敢在宫中害人，朕绝不轻饶！"
沈清辞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萧承煜震怒的样子，心中却一片冰凉。她知道，这场宫廷风波，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已经身处漩涡中心，无法置身事外。
夜，还很长。而这深宫中的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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