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诏焚心

沈清辞跪在供桌前，手指深深掐进那张泛黄的诏书。纸页边缘被她掐出细密的褶皱，墨迹在指尖晕开，像一滩未干的血。烛火摇曳间，"诛灭满门"四字在她瞳孔里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原来...从那时起就已经..."她咬住舌尖，将渗出的血沫抹在诏书上。记忆突然翻涌，那夜盖头被掀起的错觉，其实是萧承煜从她颈间取走玉佩的画面。那时他说："这玉我收着，等你回来再还你。"

贺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先帝临终托我护你性命，却未言可违逆圣意。"

沈清辞猛地转身，剑尖直指自己咽喉："那你为何看着我父饮下毒酒？"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坠落，"当年校场比武，父亲分明能斩落裴景明头盔却故意偏移三寸！他知道要留活口才能保沈家周全，可你们..."

凤印碎片从怀中坠落，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供桌上，像极了当年父亲战死沙场时染红铠甲的鲜血。

"你又何曾真正为沈家想过？"她的声音哽咽成呜咽，"不过是把守墓人养成刽子手！"

贺临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向前半步，袖中的金簪闪过寒光。沈清辞立刻后退，背抵住冰冷的石碑。两人之间只有薄薄一层空气，却仿佛隔着生死。

"沈小姐..."

"住口！"她厉声打断，"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这个名字？"手指死死攥住凤印碎片，尖锐的边角刺入皮肉，"三年来你跟着我，是监视还是忏悔？"

风雪拍打着窗棂，檐角积雪簌簌而落。贺临垂下眼帘："我奉命守墓，亲眼看着沈将军喝下那杯毒酒。他说'若我死了，清辞必会看清这局棋'。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为何你要等到今日才来取这份真相？"

沈清辞的手指深深抠进供桌边缘。檀木年久失修，竟被她抠下一小块碎屑。

"因为我一直以为..."她声音发颤，"以为至少父亲是死于战场。"喉间泛起腥甜，"可现在我才明白，那支毒箭根本不是敌军射来的。"

贺临沉默片刻："是先帝亲手调制的毒。"

"你说什么？"沈清辞猛然抬头。

"箭簇上的毒取自北狄，但箭羽却是御用之物。"贺临缓缓道，"沈将军中毒后仍能带兵出征，已属奇迹。"

沈清辞踉跄后退，撞倒了香炉。青铜器皿摔在地上发出巨响，惊飞檐下栖息的寒鸦。她看着自己满手鲜血，突然笑了。

"好一个忠君体国的皇帝老子！"笑声凄厉如刀，"赐婚是缓兵之计，联姻是杀人之刀。可笑我还以为..."她猛地停住，手指掐进掌心，"以为至少那一夜，是他负了我。"

贺临看着她跪在沈父牌位前，将凤印碎片埋入泥土。玄色大氅扫过供桌时，最后一根蜡烛终于熄灭。黑暗中只听见她轻声说："父亲，女儿终于看清了。"

"沈小姐..."

"别过来！"她抓起地上散落的纸片，"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三年来你暗中护我，不过是为了弥补当年的不作为！"撕碎诏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更不需要你的保护！"

贺临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在肩头。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寂静。

"林婉柔已动，北狄使团提前入境。"他的声音平静如水，"沈小姐，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

"闭嘴！"沈清辞突然扑上来，揪住他的衣领，"你凭什么这么冷静？我父亲为你守墓三十年，你却看着他饮毒身亡！"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你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吗？他说'清辞最怕冷，记得给她添件大氅'..."

贺临的手轻轻抚上她颤抖的指尖。沈清辞猛然松手，却听见他说："那件大氅，是我亲手缝制的。"

两人一时无言。风卷着雪从破窗涌入，混着血腥气在屋内盘旋。沈清辞最后抚摸族谱上母亲的名字，系上玄色大氅，转身时斗篷扫落供桌上的香炉。

"让这场棋局，由我亲手终结。"

贺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悄悄将袖中的金簪换成了龙纹佩。远处传来沈家旧部集结的号角声，他低声呢喃："将军，您该瞑目了。"

风雪中，两行脚印分别朝相反方向延伸。一串坚定地奔向远方，另一串迟疑片刻后，悄然隐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