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将圣樱学院优雅的林荫道染成一片暖橘色。朱志鑫的手依旧握着林薇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牵引,仿佛那截纤细的腕骨是他此刻唯一需要确认的坐标。张极带着一身凛冽怒意离开的背影,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波澜,只有深海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沉凝。
林薇的心跳却如同擂鼓,尚未从朱志鑫那句石破天惊的“用我的命”和张极最后的警告中平复。她被动地跟着朱志鑫的脚步,目光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失血后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着一种隐忍的弧度。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滑向他右肩的位置,校服外套下,是否还缠着厚厚的绷带?那幽蓝的毒光……她打了个寒颤。
“你……”林薇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张极他……他说的那些问题……”她无法忽视那些尖锐的质疑,关于朱志鑫的预知,关于那个神秘的U盘,关于那些致命的毒素。她想知道,迫切地想知道。卷入这场漩涡并非她所愿,但既然已在其中,她需要真相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安全感。
朱志鑫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安抚,又像是在阻止她继续追问。“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伤后初愈的疲惫,却有着磐石般的稳定,“知道得越多,对你越危险。”
“可我已经很危险了!”林薇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委屈和后怕,“就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一次次被推到最前面!苏新皓……”她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明显带上了一丝颤抖,“他今天还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做化学实验……他看我的眼神……”
朱志鑫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夕阳的光线被他高大的身形挡住,在林薇身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她眼中未散的惊惶。“他做了什么?”声音陡然降温,周围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
“没…没有,”林薇被他瞬间释放出的冷冽气场慑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只是像平常一样,很温和地邀请我分组做实验……问我精神好不好……可是……”她咬了咬下唇,“我就是觉得害怕!那种感觉……比那天晚上看到枪口还可怕!”因为未知,因为那完美表象下的深不见底。
朱志鑫沉默地看着她,深海般的眼眸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愤怒、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半晌,他伸出手,不是再去握她的手腕,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迟疑,轻轻拂开了她被风吹到脸颊的一缕碎发。
指尖带着薄茧,触碰到她微凉细腻的皮肤时,两人都微微一颤。
“离他远点。”朱志鑫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喑哑,“所有实验,分组,活动,尽量避开他。如果避不开……告诉我。”
那指尖的触感如同羽毛扫过,却留下滚烫的印记。林薇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保护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酸涩又悸动。她忘记了追问,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朱志鑫似乎松了口气,收回了手,重新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比之前更轻柔了一些。“走吧。”
两人继续前行,沉默再次笼罩下来,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张力,反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暖流。林薇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握着的手腕,那圈皮肤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薄茧的粗糙感。她能感觉到他刻意放缓的步伐,似乎在迁就她,也似乎在避免牵动肩伤。
穿过林荫道,走过喷泉广场,校门口就在眼前。来接朱志鑫的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朱志鑫停下脚步,松开了手。腕间的温度骤然消失,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林薇竟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明天……”朱志鑫看着她,似乎在斟酌词句。
“明天是周六。”林薇小声提醒。
朱志鑫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似乎才意识到。“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她的状态,又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最终,他只是简单地说:“在家休息。不要乱跑。”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容置喙的吩咐,却少了些平日的冷硬。
“知道了。”林薇低声应道。看着他转身走向轿车,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肩部的动作似乎依旧不够流畅。她忍不住又追了一句:“你……伤口记得换药。”
朱志鑫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住,侧过身,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他半边脸上,将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林薇心跳加速。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弯腰坐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视线。林薇站在原地,直到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晚风吹拂,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和脸颊上残留的、因他指尖触碰而升起的微热。
**(场景转换:周一,化学实验室)**
周一的化学实验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有机溶剂气味。林薇刻意避开了苏新皓的视线,早早和一个平时关系尚可的女生组了队。她们的操作台在实验室靠后的位置。
实验内容是合成阿司匹林,步骤繁琐,需要精确控制温度和反应时间。林薇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锥形瓶里缓慢反应的混合液上。然而,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斜前方。
朱志鑫一个人占了一张操作台。他高大的身影在穿着同样白大褂的学生中依旧显眼。他动作利落精准,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林薇注意到他取放高处试剂时,右臂的动作明显有些滞涩,似乎尽量避免大幅度伸展。她的心揪了一下。
就在这时,她旁边操作台的女生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盛放浓硫酸的小烧杯!
“小心!”林薇眼疾手快,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扶旁边的女生,想将她拉开!
倾倒的浓硫酸带着刺鼻的气味,眼看就要溅到她们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切入!一只戴着乳胶手套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林薇伸出去拉人的胳膊,将她狠狠往后一带!同时,另一只手抄起旁边一块厚重的石棉网,精准无比地挡在了倾倒的烧杯口!
“滋啦——!”
浓硫酸大部分被石棉网挡住,溅起几滴落在石棉网上,瞬间烧蚀出几个焦黑的孔洞。只有极少量酸液溅到了石棉网边缘和那只及时出现的手套上。
惊魂未定的林薇被一股大力拉得踉跄后退,后背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熟悉的、带着冷冽松木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她惊愕地抬头,正对上朱志鑫近在咫尺的、深海般的眼眸。那双眼睛此刻翻腾着后怕的余悸和未散的凌厉,正紧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不要命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气和劫后余生的紧绷,热气拂过她的耳廓。
林薇的心跳瞬间飙到极限,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她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以及……他右肩处透过衣料传来的、略显僵硬的触感。这个姿势太过亲密,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我只是想……”她语无伦次,试图挣脱,却被他圈在手臂里的力道禁锢着,动弹不得。周围同学惊愕、好奇、甚至带着点暧昧的目光纷纷聚焦过来。
朱志鑫似乎也意识到姿势的逾矩,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自己手套上被腐蚀的几个小点,确认无碍后,立刻松开了圈着她的手臂,但握着她的胳膊的手却没有立刻放开。他低头,目光沉沉地审视着她:“有没有溅到?”
“没…没有。”林薇慌乱地摇头,感觉被他握着的小臂处皮肤滚烫。
“下次,”朱志鑫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先保护好自己!”他松开手,转身迅速处理掉那块被腐蚀的石棉网和手套,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个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的瞬间从未发生。只是他转身时,林薇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点。
“谢…谢谢。”林薇旁边的女生惊魂未定地道谢。
朱志鑫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目光扫过林薇苍白的脸,没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操作台。
实验课的后半段,林薇几乎无法集中精神。手臂上被他抓握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印记,后背似乎还能感受到他胸膛的坚硬轮廓和那急促有力的心跳。她偷偷看向朱志鑫,他依旧专注地进行着实验,侧脸冷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但当他微微活动右肩时,那瞬间蹙起的眉头和额角再次渗出的汗珠,却无声地诉说着代价。
**(场景转换:放学后,图书馆角落)**
为了平复心绪,也为了躲避可能的“偶遇”,放学后林薇一头扎进了图书馆僻静的角落。她摊开一本厚厚的《生物化学》,试图用晦涩的代谢途径图来驱散脑中混乱的画面——会场崩塌的碎片、幽蓝的毒光、张极冰冷的枪口、苏新皓温和面具下的深不可测,以及……朱志鑫那双翻涌着后怕与凌厉的眼眸,和他怀抱里那令人窒息的温度与心跳。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就在这时,一个阴影笼罩了她面前的书桌。
林薇以为是管理员,下意识地抬头,却撞进一双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眸。
苏新皓。
他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另一只手随意地拎着书包,姿态闲适得仿佛只是碰巧路过。“就知道你在这里。”他微笑着,将手中的咖啡轻轻放在林薇面前,“图书馆的空调有点凉,喝点热的暖暖。”
那笑容依旧无懈可击,眼神温和关切。但林薇浑身的寒毛却瞬间竖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后挪了挪,拉开距离。“班长?有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苏新皓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姿态放松,“看你最近好像很疲惫,实验课上也受了惊吓。”他端起自己手中的咖啡杯,轻轻吹了吹气,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林薇脸上,带着探究,“朱同学……反应真快。他的伤,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试探!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注意到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借氤氲的热气掩饰自己的表情。“嗯,还好。班长找我就为了问这个?”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当然不是。”苏新皓轻笑一声,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桌子,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只是觉得,林薇同学似乎和朱同学……还有张极同学,关系都变得很特别?”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温和的笑容里掺杂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那天晚上之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对吗?”
林薇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在暗示什么?他知道了多少?她强作镇定:“班长想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吗?”苏新皓的笑容加深,眼神却冷了下来,“那天晚上,会场出事前,朱志鑫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或者说……他是不是让你保管了什么?”
轰!林薇的脑子仿佛被重锤击中!安全屋!密码!糖罐摔碎的日子!朱志鑫意识模糊时的呓语在她脑中轰然回响!苏新皓怎么会知道?!难道……那个隧道里的袭击者……他一直在监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苏新皓那张近在咫尺的、依旧俊朗温和的脸,只觉得如同面对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抓起书包,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那杯咖啡都顾不上拿。
苏新皓没有阻拦。他依旧坐在原地,慢条斯理地端起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看着林薇仓惶消失在书架后的背影,他镜片后的眼眸彻底沉了下来,温和的笑意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志在必得的阴鸷。
**(场景转换:黄昏的街道)**
林薇几乎是跑着冲出图书馆的。黄昏的街道车水马龙,喧嚣的人声和汽车鸣笛声冲入耳膜,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苏新皓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盘旋。他知道!他一定知道朱志鑫把东西藏在哪里了!他盯上她了!
恐惧让她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抱紧书包,快步走在人行道上,只想快点回家,躲进那个暂时安全的壳里。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倚在不远处的路灯柱下,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
直到她几乎要撞上去,才猛地刹住脚步。
朱志鑫。
他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松松地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勾勒出寂寥的轮廓。他显然看到了她从图书馆冲出来的仓惶模样。
“他找你了?”朱志鑫的声音隔着几步的距离传来,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
林薇猛地抬头,看到他的瞬间,紧绷的神经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又像是被戳破了强装的镇定。巨大的委屈、恐惧和后怕汹涌而上,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哽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朱志鑫站直身体,走了过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去握她的手腕,而是在她面前站定,深海般的眼眸在帽檐的阴影下显得格外幽邃,紧紧锁住她惊惶未定的脸。“他说什么?”
“他……”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努力平复着呼吸,“他问我……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给了我什么东西……让我保管……”她看着朱志鑫骤然变得无比锐利的眼神,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好像……知道‘安全屋’……”
朱志鑫的周身瞬间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死寂。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最终,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冷哼。
“果然是他。”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杀意。
他抬眸,目光再次落在林薇苍白的小脸上,那份冰冷瞬间融化了一些,染上沉重的复杂。他忽然伸出手,动作带着一丝迟疑,却又无比坚定地,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
温暖干燥的掌心,带着安抚的力量,隔着细软的发丝传递过来。
林薇浑身一僵,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太过温柔,与他平日的冷硬截然不同!
朱志鑫似乎也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了一下,手停在半空,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飞快地移开目光,看向车流涌动的街道,侧脸线条依旧冷硬,耳根处却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他收回手,重新插回卫衣口袋,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承诺:
“别怕。有我在。”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深海般的眼眸翻涌着林薇看不懂的情绪风暴,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他动不了你。也动不了……你想保护的东西。”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缓慢而清晰,意有所指。
林薇的心猛地一颤。他想保护的东西……是指那个U盘?还是……她?
没等她细想,朱志鑫已经重新迈开脚步。“走吧,送你。” 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拉她,只是走在她身侧半步之前的位置,像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守护者。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喧闹的街道上投下相依的剪影。林薇看着前方少年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感受着方才头顶那转瞬即逝却滚烫的暖意,心头的恐惧似乎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是依赖?是悸动?还是一种沉入更深漩涡的预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条看似平静的归家之路,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暗流之上。而身边这个谜一样的少年,正用他的沉默和偶尔泄露的、笨拙的温柔,将她牢牢地锚定在他的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