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下的星光

夜幕完全笼罩小院时，陈芸举着搪瓷碗蹦到陈风身边，碗里的冰糖块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哥！爸说后院的葡萄熟了，我们去摘来做冰镇葡萄！"她晃了晃碗，清脆的碰撞声惊飞了墙根下打盹的蟋蟀。

后院的葡！萄架是用粗粝的木杆搭成的，深紫色的葡萄串垂成帘子，在夜风里轻轻摇晃。陈风搬来竹梯架在架下，刚踩上第二格，指尖就触到一串饱满的葡萄。果实裹着层白霜，在月光下泛着玛瑙般的光泽，他小心翼翼地剪下一串，冰凉的汁水溅在手腕上。

"我要最上面那串！"陈芸仰着脖子跳脚，发梢的银铃铛叮当作响。陈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最高处的葡萄串沉甸甸地压弯了藤蔓。他握紧竹梯往上攀爬，夜风卷着葡萄的甜香扑面而来，远处火把节零星的火光像坠落人间的星星。

忽然，竹梯发出"吱呀"一声脆响。陈风心猛地一紧，低头看见陈芸正踮脚扶着梯子，小脸涨得通红："哥你别怕，我扶稳啦！"月光给她的轮廓镀上银边，陈风突然想起小时候妹妹怕黑，总攥着他的衣角睡觉的模样。

剪下葡萄时，一颗熟透的果子"啪嗒"掉进陈芸怀里。她咯咯笑着把葡萄塞进嘴里，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好甜！比城里买的好吃一百倍！"陈风摘下最大的一串，忽然发现葡萄叶间藏着只萤火虫，微弱的绿光在深紫色的果实间明灭。

两人抱着葡萄回到厨房，父亲已经烧好井水。陈芸蹲在灶台边往锅里扔冰糖，陈风把葡萄一颗颗剪下来，浸泡在清凉的井水里。月光透过木窗洒在灶台上，将三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流动的剪影画。

冰镇后的葡萄沁着水珠，咬开薄皮的瞬间，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陈芸举着葡萄串在院子里转圈，银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声响。陈风靠在葡萄架下，看妹妹的红裙在月光里翻飞，远处的月琴弹唱和着虫鸣，葡萄的甜香与山风缠绕，这一刻，时光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葡萄的甜香还萦绕在齿间，院门外突然传来爽朗的吆喝声：“老陈！开门！带了好东西来！”陈风循声望去，只见两个扛着竹筐的身影从巷口走来，月光给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父亲闻声快步迎上去，拍着为首的大叔肩膀笑道：“老李，这么晚还折腾啥！”

老李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竹筐里蒸腾的热气瞬间漫开，混合着浓郁的香料气息。“彝族的鸭子汤，炖了一下午！知道你家娃来了，高低得尝尝鲜！”他掀开竹筐上盖着的粗布，瓦罐里橙黄的汤汁咕嘟冒泡，油花浮在表面，大块的鸭肉和土豆吸饱了汤汁，飘着野山椒和薄荷的清香。

陈芸踮着脚凑过去，眼睛瞪得溜圆：“哇！是会发光的汤！”烛光映在汤汁上，确实泛着金灿灿的光。老李叔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小丫头真会说话！快叫上你妈，一起尝尝彝家的手艺！”

木桌上很快摆满碗筷，母亲从屋里拿出自家酿的米酒。老李叔边给大家盛汤边介绍：“这鸭子是自家养的，加了彝家秘制的香料，还有山上采的天麻、党参，大补！”陈风接过碗，热气扑在脸上，喝一口汤，鲜、辣、香在舌尖炸开，鸭肉炖得软烂，轻轻一抿就脱骨。

“好吃！”陈芸鼓着塞满鸭肉的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老李叔笑得直拍大腿：“爱吃就好！以后想吃了跟叔说，叔天天给你炖！”父亲端着米酒敬向老李叔，两人碰杯时，瓷碗相击的清脆声响和着家常话，在小院里流淌。

月光爬上葡萄架，给夜色镀上一层柔光。陈风看着大人们推杯换盏，听他们聊工地上的趣事，聊山里的四季变换。老李叔说起某次暴雨抢险，父亲背着受伤的工友在泥水里走了十几里，语气里满是敬佩；母亲则笑着回忆陈风小时候把辣椒酱当果酱抹面包的糗事，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鸭汤的热气渐渐消散，但暖意却在胸腔里翻涌。陈风忽然明白，这碗鸭汤里盛着的，不只是醇厚的美味，更是父亲在这里收获的珍贵情谊，是大山里最朴实却最炽热的关怀。夜风拂过屋檐，带着鸭汤的香气，轻轻诉说着这场不期而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