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感是无法忽视的,尤其当白辰逸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将这男人驱赶出去之后。最初的激烈情绪已经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认知:面对这个未经允许便登堂入室、去而复返的“鬼”,讲道理是奢望,指望对方“听话”更是异想天开。
白辰逸藏在毯子里的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捏出了冷汗。他怎么可能习惯这种情形?但某个“人”却理所当然地为他揉捏着酸痛的腿和腰。那力道和技巧带来的舒适感是真实的,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巨石。他只想等,等这只恶鬼自己离开。
时间在压抑中流淌,窗外天色渐暗,已近入夜时分。
秦一白修剪好阳台的盆栽,走进客厅。他径直来到沙发前,俯身,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白辰逸蜷缩在毯子里的脸颊。
“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做。”声音平静无波。
白辰逸几乎是本能地偏头躲开了那触碰。在秦一白的气息进一步笼罩下来的瞬间,他小声地、几乎是脱口而出:“不饿。”
秦一白的动作顿住了。他什么也没说,直起身,转身走向厨房。
空调的冷风似乎更强劲了些,温度骤然下降。白辰逸裹在毯子里,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用余光瞥见厨房里那个身影偶尔的晃动,一种徒劳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再次尝试去褪手腕上那串玉石手链,用力到指节发白、手腕生疼,那链子却依旧纹丝不动,如同套死在他手腕上。
最终,他颓然放弃了挣扎。屋内死寂一片,只有厨房断断续续传来的细微声响——切菜、水流、锅具轻碰——在这片寂静中被无限放大。这情景陌生、诡异,白辰逸被一种巨大的无措感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个念头突兀地闪过:楼下那个爱唠叨的老头……这个点,他肯定还在外面摆摊。还有隔壁的攀老头家……现在必定是一屋子人围着打牌,喧闹得很……
白辰逸猛地回过神,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让他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
“辰逸,” 淡漠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你刚刚在想什么?”
白辰逸悚然一惊,心脏狂跳。他甚至没察觉到秦一白是什么时候回到身边的!此刻,男人就站在沙发旁,微微低着头,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那种被审视的感觉让他极度不自在。
白辰逸缓缓抬起头,迎向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男人的面容无疑是清俊的,眉骨挺拔,鼻梁高直,是那种走在街上也会引人多看两眼的类型。然而,那双眼睛深处……却翻涌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阴翳,死气沉沉,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光。
秦一白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缺乏温度。他向前迈了半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蜷缩在沙发上的白辰逸整个吞没。冰凉的手背再次贴上白辰逸汗湿的脸颊,紧接着,裹在他身上的毛毯被这同一双手不容抗拒地抽走。
白辰逸的身体瞬间僵硬。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下意识地还保持着抓住毯子一角的姿势,显得茫然又无助。
秦一白的目光掠过他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腕,那串玉石手链下,一圈刺目的红痕清晰可见——是之前挣脱手链留下的印记。
下一秒,身体骤然悬空。秦一白将他打横抱起,怀里的躯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他被安置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桌上摆着几碟菜,卖相尚可,分量不多,但一个人吃足够了。
白辰逸盯着眼前的食物,喉咙发紧:“我……”
秦一白拉开另一把椅子,紧挨着他坐下。淡漠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在他身上,带着无声的压迫。
白辰逸剩下的话被这目光硬生生堵了回去。他愣了一瞬,默默咽下那句“不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西红柿荷包蛋,闷头放进碗里吃。
筷子在碗里机械地拨动着米饭,白辰逸试图用这动作掩盖内心的慌乱。然而,在秦一白那毫不放松的注视下,那点紧张迅速发酵,几乎彻底变成了恐惧。
秦一白拿起另一个空碗,从汤盆里舀了几个奶白的鱼丸,又添了些清汤,轻轻放到白辰逸正吃着的那碗米饭旁边。
白辰逸的目光在那碗鱼丸汤和自己碗里还剩大半的米饭之间游移了一下。秦一白没有任何言语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最终还是捧起了那碗汤,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起来。汤很鲜,鱼丸也嫩滑,但汤碗里,稍大个的鱼丸有整整三个。他喝完汤,吃掉一个鱼丸,动作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当勺子只能碰触剩下的最后一个鱼丸时,空气仿佛凝固了。秦一白依旧沉默着,那沉默比任何催促都更让人难熬。
“我……” 白辰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急于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我去洗碗。”
他想起身,仿佛那碗碟就是救命稻草。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他听见身侧传来秦一白平静无波的声音,清晰地砸在寂静里:
“平常不见你吃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