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坐在昭阳宫的铜镜前，指尖轻轻抚过镜中那张足以倾城的容颜。
入宫一月有余，她仍不习惯镜中那个满头珠翠的贵妃模样。镜中人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唇若点朱，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娘娘，督主大人到了。"贴身宫女青霜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铜镜中映出殿门处那道修长的身影。沈念安一袭玄色蟒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他踏入内殿的步伐无声无息，仿佛一道影子滑过朱红的地毯。
"都退下。"沈念安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殿内所有宫女如蒙大赦般迅速退去。
虞清欢的脊背绷直了。她能感觉到沈念安的视线如毒蛇般在她后颈游走，冰凉而危险。镜中，他正缓步向她走来，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贵妃娘娘昨夜睡得可好？"沈念安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
虞清欢从镜中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桃花眼深邃如潭，看似含情，实则冰冷。"托督主的福，本宫睡得安稳。"她声音平静，指尖却在袖中微微发颤。
沈念安低笑一声，拿起妆台上的玉梳，慢条斯理地为她梳理那一头如瀑青丝。"娘娘这头发，比江南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顺。"他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
虞清欢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沈念安的呼吸拂过她的耳际，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息。"督主今日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给本宫梳发吧？"
玉梳突然停在她的发梢。沈念安俯下身，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娘娘聪慧。本督今日来，是想问问娘娘，可还记得入宫前本督说过的话？"
虞清欢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当然记得。那夜在丞相府后花园，沈念安捏着她的下巴说："清欢，记住，你入宫不是为了当什么贵妃，而是为了当本督的棋子。"
"本宫记得。"她轻声回答。
沈念安的手从她的发间滑下，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那娘娘可知，昨夜皇上为何突然驾临昭阳宫？"
虞清欢的心跳漏了一拍。昨夜老皇帝确实突然来了她的寝宫，却在饮下一杯茶后昏昏睡去，今晨又匆匆离去。
"是本督让皇上来的。"沈念安的手指突然收紧，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也是本督让皇上离开的。这宫里的每一件事，都在本督掌控之中。"
虞清欢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她早知沈念安权势滔天，却不想连皇帝的起居都能随意操控。
"娘娘的父亲昨日又递了折子，催促娘娘早日怀上龙种。"沈念安的声音带着讥讽，"虞丞相倒是心急。"
他忽然松开她的下巴，双手撑在妆台两侧，将她困在臂弯之间。铜镜中，两人的身影交叠，如同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
"但娘娘应该明白，"沈念安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这宫里能决定谁怀上龙种的，不是皇上，而是本督。"
虞清欢的指尖掐入掌心。她当然明白父亲送她入宫的用意——借她的肚子生下一个有虞家血脉的皇子，然后通过控制幼帝来掌控朝政。但她更清楚，在这盘棋局中，真正的执棋人是眼前这个笑得温柔却心狠手辣的男人。
"督主想要什么？"她直视镜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沈念安笑了，那笑容让虞清欢想起花街里盛放的曼陀罗，美丽而致命。"本督要娘娘记住，你腹中若真有龙种，那也必须是本督的龙种。"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虞清欢心头。她猛地转头，却对上沈念安近在咫尺的脸。他的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呼吸交融间，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混合着一丝血腥气。
"督主慎言！"她强自镇定，"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大逆不道？"沈念安轻笑出声，手指抚过她的唇瓣，"这天下早已是本督囊中之物，何来逆字一说？"
虞清欢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早知沈念安狂妄，却不想竟到了这般地步。更可怕的是，她知道他所言非虚——老皇帝缠绵病榻，朝政尽握西厂之手，连她父亲那样的权臣也不得不仰其鼻息。
"娘娘不必害怕。"沈念安忽然退开一步，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本督今日来，只是提醒娘娘，在这深宫之中，唯一能保娘娘平安的，只有本督。"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放在妆台上。"这是安神的香料，娘娘夜里点上，能睡得更安稳些。"
虞清欢看着那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心中警铃大作。她知道这绝非普通的安神香，却不敢拒绝。
"多谢督主厚爱。"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沈念安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在殿门口停下。"对了，今晚皇上不会来打扰娘娘。娘娘可以好好想想本督的话。"
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虞清欢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妆台前。她颤抖着拿起那个香囊，轻轻一嗅——淡淡的幽香中，确实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
"娘娘..."青霜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到主子苍白的脸色，不由得惊呼出声。
虞清欢迅速收起香囊，强自镇定道："无碍。去把本宫那件月白色的襦裙取来，今日要去给太后请安。"
待青霜退下后，虞清欢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的眼中已没了方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静。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父亲要她怀上龙种，沈念安要她怀上他的孩子，而她要的，只是在这吃人的深宫中活下去。
"棋子吗？"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那就看看，最后是谁吃了谁。"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朱红的宫墙上，发出刺耳的叫声。虞清欢抬头望去，只见那乌鸦嘴里叼着一块鲜红的肉，不知是从哪个倒霉鬼身上撕下来的。
她忽然想起入宫前夜，母亲瑶姬对她说的话："清欢，记住，在这世上最危险的不是毒蛇，而是那些笑着对你伸出手的人。"
当时她不以为然，如今才知母亲所言非虚。沈念安就是那条笑着的毒蛇，而她，正被他一点点拖入深渊。
"娘娘，衣服取来了。"青霜捧着衣裙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虞清欢站起身，任由宫女们为她更衣梳妆。当最后一支金钗插入发髻时，她已经恢复了那个高贵端庄的贵妃模样。
"走吧，去慈宁宫。"她昂首走出殿门，背影挺直如青竹，仿佛方才的脆弱从未存在过。
宫道两旁，宫女太监们纷纷跪地行礼。虞清欢目不斜视地走过，却在转角处与一个匆匆跑来的小太监撞了个满怀。
"奴、奴才该死！"小太监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
虞清欢正欲开口，却见那小太监趁人不备，迅速将一个纸条塞入她袖中。她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
"无妨，下次小心些。"她淡淡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进入慈宁宫前的花园，虞清欢才借故支开众人，躲在假山后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今夜子时，御花园西角亭。事关生死。"
字迹娟秀，却透着几分熟悉。虞清欢蹙眉思索片刻，突然想起这是谁的字迹——淑妃林氏，那个入宫三年却始终不得宠的女子。
她迅速将纸条撕碎，撒入池塘。碎纸如雪花般飘落水面，转眼就被锦鲤吞食殆尽。
虞清欢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那影子扭曲变形，仿佛预示着她即将卷入的漩涡。沈念安的警告、父亲的野心、淑妃的秘密邀约...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正将她越缠越紧。
"娘娘，太后已经起身了。"青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虞清欢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向慈宁宫正殿走去。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因为在这深宫之中，停下脚步就意味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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