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御花园静得可怕。虞清欢披着素色斗篷，独自一人走向西角亭。月光被云层遮蔽，只余几盏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扭曲的影子。
"贵妃娘娘果然守时。"一个轻柔的女声从亭中传来。
虞清欢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亭中之人——淑妃林氏一袭淡紫宫装，面容姣好却透着几分憔悴。
"淑妃姐姐深夜相邀，不知有何要事？"虞清欢停在亭外三步处，手悄悄按在袖中的银簪上。
淑妃轻笑一声，示意身边的宫女退下。"妹妹初入宫中，姐姐本该早日拜访，只是..."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这宫里耳目众多，有些话不便明说。"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埋伏后才缓步走入亭中。"姐姐但说无妨。"
"妹妹可知为何皇上突然纳你入宫？"淑妃突然压低声音，"又可知为何你一入宫便封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虞清欢心跳加速，面上却依旧平静。"圣意难测，本宫不敢妄加揣测。"
淑妃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这是你父亲与沈督主往来的密信抄本。他们计划借你的肚子生下一个有虞家血脉的皇子，然后..."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虞清欢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早知父亲野心勃勃，却不想竟到了弑君的地步。更令她心惊的是，这封信怎会落入淑妃之手？
"姐姐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虞清欢直视淑妃的眼睛。
"因为我不想看着又一个无辜女子沦为他们的棋子。"淑妃忽然抓住虞清欢的手，眼中竟有泪光闪动，"我妹妹当年就是被送入宫中，最后..."
她的话戛然而止。虞清欢敏锐地注意到淑妃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淑妃娘娘好雅兴，深夜在此赏月。"沈念安的声音如鬼魅般在虞清欢身后响起。
虞清欢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沈念安不知何时已站在亭外，月光下他的身影修长如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督、督主..."淑妃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沈念安缓步走入亭中，目光落在淑妃手中的信笺上。"这是什么？"
不等淑妃反应，他已轻巧地抽走信笺，扫了一眼后轻笑出声："伪造朝廷重臣与内官往来书信，可是死罪啊，淑妃娘娘。"
淑妃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督主明鉴，这、这信是..."
"是德妃给你的，对吗？"沈念安的声音温柔得可怕，"她告诉你，只要扳倒虞贵妃，皇上就会重新宠爱你。"
虞清欢心头一震。德妃刘氏是皇后的亲妹，在后宫势力庞大。若此事真有德妃参与...
"来人。"沈念安轻轻击掌，两名西厂番子立刻从暗处现身。"送淑妃娘娘回宫休息。记住，要好好'照顾'娘娘。"
淑妃被拖走时，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虞清欢，仿佛在说"你也会和我一样"。
亭中重归寂静。虞清欢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沈念安就站在她面前，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娘娘受惊了。"沈念安伸手拂去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本督早说过，这宫里能保娘娘平安的，只有本督。"
虞清欢强自镇定，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督主为何会在此处？"
"本督不放心娘娘独自夜行。"沈念安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冰凉如蛇，"毕竟，这宫里想害娘娘的人...可不少。"
虞清欢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多谢督主关心。若无他事，本宫先行告退。"
沈念安没有阻拦，只是在她转身时轻声道："明日赏花宴，德妃会有所行动。娘娘...小心为上。"
虞清欢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昭阳宫，虞清欢遣退所有宫女，独自坐在窗前。淑妃的话、沈念安的警告，如同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她取出藏在枕下的香囊——沈念安送的"安神香"，犹豫片刻，还是点上了。
淡雅的香气很快弥漫整个寝殿。虞清欢躺在床上，思绪渐渐平静。她必须理清这后宫中的各方势力：皇后一党、德妃一派、以及...沈念安。
明日赏花宴，将是她入宫后的第一场硬仗。
......
翌日清晨，青霜为虞清欢梳妆时惊讶地发现主子眼下淡淡的青黑。"娘娘昨夜没睡好？"
虞清欢摇摇头，指向那件湖蓝色的宫装。"今日穿这件。"
青霜欲言又止。按宫中规矩，贵妃应着正红色或紫色，蓝色未免太过素净。但看着主子坚定的眼神，她还是取出了那件绣着银丝芙蓉的湖蓝宫装。
"娘娘，德妃派人来问，赏花宴可否改在御花园东侧的牡丹亭？"一个小太监在门外禀报。
虞清欢唇角微扬。东侧牡丹亭紧邻太液池，若"不小心"落水...她想起沈念安的警告，心中了然。
"回德妃娘娘，本宫觉得西侧的芍药台更合适，那里视野开阔，太后娘娘前日还提起想去看看。"
小太监领命退下。青霜不解地问："娘娘为何要改地点？"
"芍药台四周开阔，不易设伏。"虞清欢轻声道，又似自言自语，"而且离慈宁宫近，若有事...太后能及时知晓。"
赏花宴定在午时。虞清欢故意迟了一刻钟才到，到时众妃嫔已按位次入座。德妃坐在主位，一袭正红宫装，明艳逼人。
"贵妃妹妹来了。"德妃笑容亲切，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本宫还以为妹妹不来了呢。"
虞清欢盈盈一礼。"路上遇见太后娘娘，多说了几句话，耽搁了时辰，还望姐姐见谅。"
她故意提起太后，果然看到德妃脸色微变。"原来如此。妹妹快请入座。"
席间，众妃嫔言笑晏晏，表面上一团和气。虞清欢注意到德妃频频向一个宫女使眼色，而那宫女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她身侧。
"听闻贵妃妹妹琴艺超群，不知今日可否赏脸一曲？"德妃突然提议。
虞清欢心知有诈，却不好推辞。"姐姐谬赞了。既然姐姐想听，本宫献丑就是。"
宫女搬来古琴。虞清欢刚欲坐下，突然发现琴凳上似有反光——细如牛毛的银针！若坐下去...
"哎呀！"她假装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古琴应声落地，摔成两半。
"贵妃这是何意？"德妃拍案而起，"本宫好心请你弹琴，你竟敢摔琴？"
虞清欢不慌不忙地起身，指向琴凳。"姐姐请看。"
众人凑近一看，顿时哗然——琴凳上密密麻麻插着数十根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这、这..."德妃脸色煞白。
"幸好本宫及时发现，否则..."虞清欢露出后怕的表情，随即又展颜一笑，"想必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粗心大意，姐姐不必动怒。"
她给了德妃一个台阶下，德妃却不肯领情。"贵妃此言差矣！这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来人啊，把负责准备琴凳的奴才拖出去杖毙！"
虞清欢心中一寒。德妃这是要杀人灭口。
"且慢。"她柔声道，"今日赏花宴本是高兴事，见血不祥。不如将人交给慎刑司慢慢查问，也好揪出幕后主使。"
德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若人进了慎刑司，难保不会供出她来。"贵妃心善。但宫规不可废..."
"什么宫规啊？"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突然插入。
众人回头，只见太后在宫女搀扶下缓步而来，顿时跪倒一片。
德妃额上渗出细汗。"回太后，是有奴才办事不力，险些伤了贵妃..."
太后冷哼一声，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哀家老了，但眼睛还没瞎。这银针上的毒，是从西域进贡的'七日香'吧？中毒者七日后才会暴毙，查无可查。"
德妃面如土色，扑通跪下。"太后明鉴，臣妾冤枉啊！"
太后不理她，转向虞清欢。"贵妃，你怎么看？"
虞清欢知道这是太后在考验她。她若趁机落井下石，显得心胸狭窄；若一味求情，又显得软弱可欺。
"回太后，臣妾以为此事蹊跷。德妃姐姐掌管六宫多年，从未出过差错，怎会突然..."她故意欲言又止。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下去。"
"臣妾斗胆猜测，或许是有人想挑拨臣妾与德妃姐姐的关系。"虞清欢轻声道，"比如...昨日刚被禁足的淑妃？"
德妃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虞清欢竟在为她开脱？
太后沉吟片刻，突然拍案。"来人，去淑妃宫中搜查！"
不过半个时辰，侍卫果然在淑妃寝殿搜出了一包西域奇毒和几封与宫外往来的密信。证据确凿，淑妃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赏花宴不欢而散。虞清欢刚回到昭阳宫，德妃就追了上来。
"今日...多谢妹妹。"德妃神色复杂，"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帮我？"
虞清欢屏退左右，直视德妃的眼睛。"因为我知道，姐姐也是受人指使。"
德妃浑身一震。"你...你都知道什么？"
"皇后娘娘一直无子，眼看地位不保。"虞清欢轻声道，"她让姐姐除掉我，不只是因为我是贵妃，更因为..."
"因为沈念安看重你。"德妃苦笑，"我早该想到的。在这宫里，能与他抗衡的人还没出生呢。"
虞清欢心头一跳。沈念安的影响力竟如此之大？
"妹妹，听我一句劝。"德妃突然抓住她的手，"离沈念安远点。他表面宠你，实则...算了，有些事我不便多说。你好自为之。"
德妃匆匆离去后，虞清欢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宫墙。今日她看似赢了，实则危机更甚。淑妃被废，德妃欠她人情，皇后必定视她为眼中钉。而沈念安...
想到沈念安，虞清欢不自觉地摸向枕下的香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他编织的网中。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开始习惯他的存在，甚至...期待他的出现。
"娘娘，督主派人送来了新摘的芍药。"青霜捧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