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铺就一地锦绣。虞清欢站在廊下，望着远处忙碌的宫人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精致的刺绣。
"娘娘，皇上今日要在凝香阁选秀女，特意嘱咐请您过去掌掌眼。"青霜小步跑来，额上沁着细汗。
虞清欢唇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本宫知道了。"
选秀。这两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口。入宫不过三月，皇上就要纳新人了。她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老皇帝虽然体弱，却极好女色，后宫佳丽从未间断过。
"娘娘..."青霜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忧。
"无妨。"虞清欢整了整衣襟，"替本宫取那件藕荷色的罗裙来，再配上那支白玉兰簪。"
青霜讶异："娘娘不穿正装去吗？"
虞清欢轻笑："今日的主角不是本宫，何必抢了风头？"
更衣完毕，虞清欢对着铜镜端详片刻。藕荷色衬得她肤若凝脂，白玉兰簪简约素雅，既不显寒酸，又不过分招摇。恰到好处的装扮，既彰显贵妃身份，又不露锋芒。
凝香阁前早已人头攒动。虞清欢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老皇帝虚浮的笑声，间或夹杂着几声轻咳。
"贵妃娘娘到——"
通报声响起，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虞清欢缓步入内，目光迅速扫过全场——皇上端坐主位，面色蜡黄却兴致勃勃；沈念安立于龙椅右侧，一袭墨蓝蟒袍，俊美如画；下方站着二十余名妙龄女子，个个如花似玉，低眉顺眼。
"爱妃来了。"老皇帝向她招手，声音嘶哑，"快来看看，这些秀女可还入眼？"
虞清欢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起身时，她敏锐地注意到沈念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如羽毛轻拂，转瞬即逝。
"爱妃不必多礼。"老皇帝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来，坐朕身边，帮朕参谋参谋。"
虞清欢顺从地坐下，这才仔细打量起殿中的秀女们。她们大多十五六岁年纪，有的明艳，有的清丽，眼中闪烁着期待与不安。
"皇上觉得哪位妹妹合眼缘？"虞清欢柔声问道。
老皇帝眯起昏花的眼睛，指向一个穿粉衣的少女："那个不错，笑起来有几分像爱妃年轻时的模样。"
虞清欢心头一刺，面上却不显分毫："皇上好眼力。这位妹妹确实标致。"
她余光瞥见沈念安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虞清欢暗暗咬牙，转头对皇上道："只是臣妾听闻这位妹妹性子急躁，怕是伺候不好皇上。"
"哦？"老皇帝皱眉，"那爱妃觉得哪个好？"
虞清欢目光掠过众女，最后落在一个身着淡绿衣裙、气质温婉的少女身上："那位妹妹看着安静乖巧，想必能体贴圣意。"
老皇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眼睛一亮："好，好！就她了！"
沈念安突然轻咳一声。老皇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补充："还有那个穿鹅黄色衣裳的，也要了。"
虞清欢心头了然——被点中的鹅黄衣裳女子，父亲是沈念安的门生。这场选秀，表面上是皇帝选妃，实则是各方势力在博弈。
"爱妃果然慧眼。"老皇帝满意地拍拍虞清欢的手，"朕就封绿衣的那个为宁贵人，黄衣的为李才人，粉衣的...既然爱妃说不合适，就赐给六皇子做侧妃吧。"
虞清欢心中冷笑。老皇帝这是既给了她面子，又没完全放弃那个像她的女子，转手送给了自己儿子。
"皇上圣明。"她微微欠身，"只是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妃但说无妨。"
虞清欢抬眼，目光如水："臣妾只愿陛下龙体安康，选些性子温和的妹妹入宫，也好让陛下舒心。若是选了那些心思活络的，反倒劳神。"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心，又暗指某些秀女可能别有用心。老皇帝连连点头："爱妃考虑得周到。"
沈念安忽然开口："贵妃娘娘果然心系皇上。依臣之见，不如请娘娘多费心，教导新入宫的贵人、才人们宫规礼仪，以免她们不知轻重，冲撞了圣驾。"
虞清欢心头一紧。沈念安这是要把新人推到她身边，意欲何为？
"督主所言极是。"她不动声色地应下，"臣妾定当尽心。"
选秀结束，众秀女或喜或忧地退下。虞清欢正欲告退，老皇帝却叫住她："爱妃留步。念安啊，你把那两个新选的带下去安排一下，朕还有话同贵妃说。"
沈念安躬身应是，临走时深深看了虞清欢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殿内只剩帝妃二人。老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虞清欢连忙递上帕子，却见雪白的丝帕上瞬间沾了点点猩红。
"皇上！"她惊呼，"臣妾去传太医..."
"不必。"老皇帝摆摆手，声音虚弱，"朕这身子...自己清楚。爱妃啊，朕叫你来，是有要事相托。"
虞清欢心中警铃大作："皇上请讲。"
老皇帝从怀中掏出一块龙纹玉佩，塞到她手中："这个...你收好。若朕有不测...把它交给..."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老皇帝立刻收声，恢复成那副昏庸模样。
"皇上，药熬好了。"一个小太监端着药碗进来。
虞清欢识趣地起身告退。走出殿门，她的手心已被玉佩硌出深深的红痕。这块玉佩代表着什么？老皇帝要她交给谁？无数疑问在她心头盘旋。
"娘娘看起来心事重重。"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虞清欢猛地抬头，发现沈念安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
"督主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她强自镇定。
沈念安低笑："是娘娘太专注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右手上，"皇上给了娘娘什么好东西？"
虞清欢心头一跳，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玩意，督主不会感兴趣的。"
"是吗？"沈念安忽然逼近一步，将她困在廊柱与自己之间，"这宫里还没有本督不感兴趣的事。"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虞清欢屏住呼吸，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
"督主这是做什么？"她强作镇定，"若被人看见..."
"看见又如何？"沈念安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这宫里谁不知道，贵妃娘娘是本督的人？"
虞清欢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督主慎言。本宫是皇上的妃子。"
沈念安突然大笑出声，那笑声引得远处几个宫人频频侧目。"好一个忠贞不二的贵妃娘娘。"他退后一步，眼中满是讥讽，"那娘娘可知道，皇上刚才选中的宁贵人是谁的人？"
虞清欢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谁？"
"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沈念安轻声道，"特意改了身份送进宫来，就是为了对付你，我亲爱的贵妃娘娘。"
虞清欢如坠冰窟。难怪她觉得那宁贵人眼熟，眉眼间确有几分皇后家族的特征！
"督主为何告诉我这些？"她警惕地问。
沈念安伸手，替她拂去肩头一片落花，动作轻柔如情人："因为本督喜欢看娘娘...惊慌失措的样子。"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虞清欢站在原地，手中的玉佩仿佛有千斤重。
......
三日后，宁贵人与李才人正式入宫。按照惯例，新人需向高位妃嫔请安。虞清欢一早便梳妆妥当，特意选了件正紫色宫装，彰显贵妃威仪。
"贵妃娘娘，宁贵人、李才人求见。"青霜通传道。
"宣。"
两位新人盈盈入内，恭敬行礼。宁贵人一袭淡绿衣裙，肤若凝脂，笑起来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李才人则穿着鹅黄色襦裙，眉眼间透着几分书卷气。
"起来吧。"虞清欢温和道，"既入了宫，往后就是姐妹了。"
"多谢娘娘。"宁贵人声音甜脆，"嫔妾在家时就听闻娘娘贤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虞清欢微笑："妹妹嘴真甜。来人，把本宫准备的那对翡翠镯子拿来。"
宫女呈上一对碧绿通透的玉镯。宁贵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连忙谢恩："娘娘厚爱，嫔妾受之有愧。"
虞清欢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这对镯子是沈念安前日送来的，她正愁没处打发。
"李妹妹也有份。"虞清欢又取出一套文房四宝，"听闻妹妹精通诗书，这个送你正合适。"
李才人惊喜接过，眼中满是真诚的感激："嫔妾谢娘娘赏赐！"
闲谈片刻，虞清欢便打发二人离开。宁贵人临走时还恋恋不舍地摸着腕上的镯子，而李才人则小心翼翼抱着那套文房四宝，如获至宝。
"娘娘为何对李才人这般好？"青霜不解地问，"她可是沈督主的人。"
虞清欢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轻声道："正因为她是沈念安的人，才更该好好对待。至于宁贵人..."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对镯子内壁涂了特殊的香料，戴久了会让人心烦气躁，易动肝火。"
青霜倒吸一口冷气："娘娘这是..."
"自保而已。"虞清欢转身走向内室，"去打听打听，今日皇后召见宁贵人了吗？"
傍晚时分，青霜带回消息：宁贵人刚从皇后宫中出来，据说皇后赏了她一支金凤钗，还留她用了午膳。
虞清欢站在窗前，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皇后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这支金凤钗，无疑是宣战的信号。
"娘娘，还有一事..."青霜犹豫道，"沈督主派人传话，说今夜子时要来拜访。"
虞清欢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沈念安深夜造访？他想做什么？
"知道了。"她强自镇定，"去准备些醒神的茶点。"
夜深人静，虞清欢独坐灯下，手中捧着本诗集，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当更漏指向子时，窗棂突然轻响三声。
"进来。"她低声道。
窗子无声开启，沈念安如鬼魅般跃入，落地无声。今夜他未着官服，而是一身玄色劲装，更显得肩宽腰窄，英挺逼人。
"督主好雅兴，深夜翻窗而入。"虞清欢放下书卷，语带讥讽。
沈念安不请自坐，自顾自倒了杯茶："娘娘不也没睡，专程等本督吗？"
虞清欢耳根微热："督主有话直说。"
"今日宁贵人戴的那对镯子..."沈念安轻啜一口茶，突然道，"内壁涂了'乱心散'吧？"
虞清欢心头剧震。他竟然知道！
"本督送的礼物，娘娘转手就送人，还加了料。"沈念安摇头叹息，"真是伤人心啊。"
"督主若心疼镯子，本宫明日就讨回来。"虞清欢硬着头皮道。
沈念安突然倾身向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本督心疼的不是镯子，是娘娘。"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虞清欢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两人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愤怒、欲望，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温柔？
"娘娘可知，皇后已经准备对你下手了。"沈念安的声音低沉沙哑，"宁贵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会诬陷你与侍卫私通，再以秽乱宫闱之罪将你处死。"
虞清欢浑身冰凉："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宫里没有本督不知道的事。"沈念安松开她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皇后写给其兄长的密信，上面详细写了他们的计划。"
虞清欢展开信笺，越看越是心惊。信中不仅写了如何构陷她，还提到要借此打击她父亲虞丞相的势力。
"为什么要帮我？"她抬头问道。
沈念安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因为你是本督的棋子，除了本督，谁也不能动你。"
他的手指下滑，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记住，在这深宫里，你能信任的只有本督。"
虞清欢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确实，除了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她似乎别无依靠。
"我该怎么做？"她终于问道。
沈念安笑了，那笑容在烛光下格外魅惑："先发制人。在皇后行动前，我们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耳语。虞清欢听着他的计划，眼睛渐渐睁大。这个男人的心计之深，手段之狠，远超她的想象。
但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依赖他，甚至...期待他的到来。
当沈念安说完最后一个字，虞清欢不自觉地点头："好，就按督主说的办。"
沈念安满意地笑了，突然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乖。"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虞清欢呆若木鸡。等她回过神，沈念安已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只余一缕沉香萦绕不散。
虞清欢抬手触碰被他吻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被烙铁烫过一般灼热。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陷入沈念安编织的网中，却无力挣脱，也不想挣脱。
窗外，一轮残月高悬，照在朱红的宫墙上，如同泼洒的鲜血。虞清欢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这一次，她将与那个最危险的男人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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