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在地面投下斑驳朦胧的光影。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安神药草气息，以及那件雪狐裘披风上挥之不去的清冽松雪味道。
虞清欢裹着温暖的锦被，意识沉浮在浅眠与清醒的边缘。白日里惊心动魄的消息、沈念安那迟来的懊悔与温柔、还有他指尖薄茧拂过泪痕的触感……所有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丝线，将她拖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依旧是这间奢华的寝殿。烛火却摇曳得异常暧昧昏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烫的暖香。她似乎正被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环抱着，那熟悉的松雪气息混合着一种灼热的、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霸道地侵占着她的呼吸。
“……欢儿……”
低沉沙哑的呼唤，紧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一种从未听过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柔情，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那声音像是沈念安，却又比平日的他多了一丝令人心悸的暗哑和……危险的气息。
她想抬头看清他的脸，身体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梦境中，她竟像是赌气般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诧异的娇蛮，在他怀里微微扭动了一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谁准你……这么叫了……”
这细微的挣扎和娇嗔，在寂静的梦境里却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
环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得更紧！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骼揉碎！梦境中的沈念安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闷哼，像是痛苦，又像是某种被点燃的、极致的愉悦。
“不准？”他的声音更低更沉，如同酝酿着风暴，“那要怎样才准？嗯？”
灼热的唇毫无预兆地、带着惩罚般的力道，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唇上！那不是轻柔的安抚，而是攻城略地般的掠夺！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渴求，不容抗拒地撬开她的齿关，纠缠着她的舌尖，攫取着她所有的呼吸！
“唔……”虞清欢在梦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身体瞬间被那霸道而滚烫的吻点燃！一股陌生的、汹涌的热流从小腹深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她残存的理智在尖叫着抗拒，身体却如同被抽走了筋骨，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令人窒息的掠夺，甚至……在一种巨大的、被强行唤醒的本能驱使下，极其生涩而微弱地……回应了一下那在她唇齿间肆虐的灼热！
这细微的回应，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梦境中的沈念安猛地将她更紧地按向自己滚烫的胸膛！他的吻变得更加激烈、更加深入，如同要将她彻底吞噬！灼热的大手带着薄茧，隔着薄薄的寝衣，在她纤细的脊背上急切地、带着毁灭意味地摩挲、揉按，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沉重的喘息声和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呻吟在昏暗的寝殿里交织回荡，如同最蛊惑人心的魔音，编织着一张令人沉沦的网……
就在那灼热的唇舌即将滑向她敏感的颈侧，那只带着魔力的大手也即将探入更危险的领地时——
“唔！”
虞清欢猛地从梦中惊醒！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弹起，直直地坐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大口大口的、急促而灼热的喘息从喉咙里溢出，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后背的寝衣也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肌肤上，带来冰凉的黏腻感！
她惊魂未定地瞪大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
寝殿内一片死寂。
月光清冷，透过窗纱，安静地洒在地面上。
锦被凌乱地堆在腰间。
身边……空无一人。
只有她一个人，剧烈地喘息着，坐在宽大的拔步床上。
梦！
是梦！
那令人窒息的热吻，那滚烫的怀抱，那沉重的喘息，那几乎要将她揉碎的力道……全都是梦！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如同被火烧般滚烫起来！心脏依旧狂跳不止，身体深处那被梦境强行唤醒的、陌生的悸动和空虚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清晰地提醒着她方才那场梦境的……真实与荒唐！
她……她竟然做了这种梦？！
对象还是……沈念安？！
“天……”虞清欢猛地用手捂住自己滚烫得快要滴血的脸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羞耻感和脑海中不断闪回的、梦里的画面——他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欲念的眼眸，他滚烫的唇舌，他带着薄茧、在她背上摩挲的手……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怎么会对他产生这种……这种不堪的念头？！
巨大的混乱和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瞬间攫住了她！她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慌乱地掀开被子，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滚下了床！赤足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却丝毫无法冷却脸上和心头的滚烫。
她需要冷静！
立刻！马上！
虞清欢踉跄着冲到窗边的铜盆架旁。盆里盛着半盆清水，是青霜睡前准备的。她毫不犹豫地，双手猛地掬起一捧冰冷的清水，狠狠地泼向自己滚烫的脸颊！
“哗啦！”
刺骨的寒意瞬间激得她浑身一颤！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脖颈滑落，浸湿了单薄的寝衣领口，带来一阵战栗。她又掬起一捧，再次用力泼在脸上！冰冷的触感短暂地驱散了脸上的灼热，却无法浇灭心底那翻腾的羞耻和悸动。
她双手撑在冰冷的铜盆边缘，微微喘息着，低下头，看着水中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布满水痕的脸。月光下，那张脸依旧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眼神慌乱而无措。
就在这时——
“吱呀——”
寝殿厚重的雕花木门，竟在此时，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股深秋夜里的寒意瞬间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高大挺拔、裹挟着风霜气息的玄色身影！
沈念安！
他回来了！
他显然也没料到殿内是这般景象。推门的动作顿在半空，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深夜归来的疲惫和疑惑，瞬间扫过殿内——当他的目光落在窗边铜盆架旁、那个只穿着单薄寝衣、赤着双足、浑身湿漉漉、如同受惊小鹿般愕然回望的纤弱身影时，瞳孔骤然收缩！
虞清欢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脸上残留的冰冷水珠还在顺着下颌滑落，滴在光洁的地板上。她看着门口那个逆着月光、高大如山峦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瞬间凝聚的惊愕和……随即升起的、浓重的审视！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虞清欢急促而慌乱的呼吸声，以及她脸上水珠滴落的细微声响。
沈念安的目光在她湿透的寝衣领口、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的脆弱曲线、那双踩在冰冷地板上微微蜷缩的赤足、以及那张布满水痕、却依旧难掩惊人潮红的脸颊上，极其锐利地扫过。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暗流——惊疑、凝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所触动的……灼热？
“你……”沈念安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长途奔波的干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炸醒了呆滞的虞清欢！
巨大的羞窘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湿透的寝衣紧贴着身体，曲线毕露，赤足站在冰冷的地上，脸上还挂着水珠，更可怕的是，那未褪尽的红晕和慌乱的眼神，简直像是在昭告她刚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我……”她慌乱地想要解释，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太……太热了……我……我洗把脸……”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用手臂环抱住自己湿透的身体，试图遮掩，动作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乱。
沈念安的目光在她环抱的手臂和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他不再多问，大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殿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意。他并未立刻靠近她，只是脱下沾着夜露寒气的玄色披风，随手搭在一旁的衣架上。
那沉重的披风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虞清欢身上，看着她依旧僵立在铜盆旁，浑身湿冷，瑟瑟发抖。他深沉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
“深秋寒夜，赤足站在地上，冷水泼面，”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虞清欢，你是嫌自己身子骨太硬朗了不成？还是嫌那寒毒蛰伏得太安稳？！”他的语气严厉，带着惯有的掌控力，仿佛方才那梦境中的温柔和懊悔只是错觉。
这熟悉的、冰冷的斥责，如同兜头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虞清欢心中那点因梦境带来的混乱悸动，也浇醒了她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看穿的羞愤猛地涌上心头！
“我……我乐意！”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瞬间又蒙上了水汽，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失控的倔强，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这是我的地方！我想怎样就怎样！用不着沈督主操心！你……你出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赌气般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铜盆里剩下的半盆冷水，朝着沈念安站着的方向，狠狠地泼了过去！
“哗——！”
冰冷的水花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开一道弧线，带着破空之声！
沈念安显然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举动！以他的身手，本可以轻易躲开，然而，就在那水花即将泼到身上的瞬间，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骤然收缩，身体却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纹丝未动！
冰冷的、带着湿气的冷水，结结实实地泼在了他深色的锦袍下摆和皂靴上！瞬间浸湿了一大片！
水珠顺着他玄色的衣料滚落，滴在厚绒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殿内死寂一片，只剩下冷水泼洒后的余响和虞清欢急促而委屈的喘息声。
沈念安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湿透的衣摆和靴尖。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地锁定了虞清欢那张因羞愤和冲动而涨红、眼中却带着一丝后怕和倔强的小脸。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虞清欢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看着他那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眼神，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刚才……她竟然用水泼了沈念安？！
就在她以为雷霆之怒即将降临，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后退时——
沈念安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无奈？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冰冷的怒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纵容的无奈？他向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虞清欢。
虞清欢吓得闭上了眼睛，身体僵硬，等待着惩罚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或更严厉的对待并未到来。
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带着熟悉的薄茧，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轻柔，落在了她湿漉漉、冰凉的发顶。
然后，那只手极其笨拙地、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轻轻地、揉了揉她湿冷的头发。
动作生涩，甚至有些僵硬，与他平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杀伐决断判若两人。那掌心的温热透过湿冷的发丝传递到头皮，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颤的安抚感。
“胡闹。”沈念安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再是冰冷的斥责，更像是一种带着宠溺意味的、无可奈何的叹息，“水凉，当心风寒。”
他一边说着，那只揉着她头发的手并未停下，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又淋湿了的、可怜兮兮的小猫。另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地探出，极其小心地避开了她湿透的寝衣，只用指尖轻轻捏住了她单薄寝衣的肩头布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微微转向床榻的方向。
“去换身干爽的寝衣。”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的口吻，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然后，上床睡觉。”
虞清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举动弄得彻底懵了。她怔怔地抬起头，湿漉漉的长发被他揉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泛红的脸颊上，看起来更加狼狈可怜。她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依旧带着疲惫却少了几分冷厉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狼狈倒影的黑暗，心头的委屈、羞愤、恐惧……所有翻腾的情绪，竟在这笨拙的揉发和强硬的关切下，奇异地平息了大半。
她像只被顺了毛的猫，所有的尖刺都软了下来。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让她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沈念安不再多言，收回揉她头发的手，转而极其小心地、隔着寝衣扶住了她冰凉的手臂，引导般地将她带向屏风后。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
虞清欢如同提线木偶般，被他半扶半带着走到屏风后。那里早已备好了干净的寝衣。她僵硬地站着，不敢看他。
“换好。”沈念安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低沉平稳。
虞清欢咬着唇，手指颤抖着解开湿透的寝衣系带。冰冷的空气接触到湿冷的肌肤，让她再次打了个寒颤。她迅速换上干爽柔软的寝衣，那温暖的感觉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磨蹭着，不知该如何面对屏风外的人。
“好了？”沈念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嗯。”虞清欢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蝇。
沈念安绕过屏风走了进来。他已经脱下了被水泼湿的外袍，只穿着一身深色的里衣，身形依旧挺拔。他看了一眼换上干净寝衣、却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虞清欢，没再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再次伸出手臂。
这一次，虞清欢没有再抗拒。她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顺从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任由他再次将自己打横抱起。
他的怀抱依旧坚实灼热，带着令人安心的松雪气息。他抱着她，几步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床上，拉过那床温暖的锦被，严严实实地盖到她胸口，一直盖到下颌，连肩膀都裹得密不透风。
然后，他坐在床沿，低头看着她。月光透过窗纱，勾勒出她苍白疲惫却依旧精致的侧脸轮廓，湿漉漉的长发有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动作，用指腹将那几缕湿发轻轻拂开。
指尖温热的触感划过微凉的皮肤，让虞清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睡吧。”沈念安的声音低沉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安抚力量，“什么都别想。”
他的目光深沉，落在她紧闭的眼睑上，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会听话。然后，他极其轻微地俯下身。
一个轻柔得如同叹息般的吻，带着无尽的安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极其小心地落在了她光洁而微凉的额头上。
温热的触感，如同带着魔力的烙印，瞬间灼烫了虞清欢的皮肤，也灼烫了她的心。她猛地闭紧了眼睛，长睫剧烈地颤抖着，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沈念安直起身，没有再多做停留。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站起身，无声地退出了内室。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只留下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清冽松雪气息，和额头上那久久不散的、灼热的触感。
虞清欢僵硬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裹得严严实实。黑暗中，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自己滚烫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唇瓣的温度。
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因为羞耻的梦境，而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真实的、带着安抚与……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意味的触碰。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柔软的锦被里，贪婪地汲取着上面残留的、属于他的气息，试图驱散心底那翻腾的、更加混乱的悸动。窗外的月光，无声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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