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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金匮计深

宫中醉

窗外的天色由沉郁的铅灰转为一种更深的墨蓝,黎明前的寒意最是刺骨。听竹苑内室的烛火已燃至尽头,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光线愈发昏暗。沈念安的呼吸沉缓绵长,高烧带来的赤红已从他脸上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血的苍白和深沉的疲惫。胸前的绷带依旧洇着暗色,但渗血的趋势似乎被那冰魄玉髓膏的霸道药力强行遏制住了。

  虞清欢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弯折的青竹。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目光沉沉地落在沈念安沉睡的脸上,又仿佛穿透了他,落在更远、更沉重的地方。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个空瘪的荷包,里面仅存的几枚铜钱硌着指腹。周伯方才低声回禀府库现状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针,一遍遍扎在她的心上——

  “姑娘,李管事回来了……同济堂和保和堂那边,金疮药、止血散,按市价双倍也只勉强凑够三十份……白棉纱倒是充足。花费……已逾五百两。王禄那边退掉了多余的鸡鸭鱼肉,抚恤伤员的银子也按您吩咐发了下去……府库……府库的现银……已不足千两了。”

  不足千两!

  诺大一个相府,支撑着内外运转,养着数百仆役护卫,还要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库银竟已捉襟见肘至此!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北境烽火连天,谢临风星夜驰援,每一匹战马、每一副甲胄、每一支箭矢,都是天文数字!即便朝廷会拨付军饷粮草,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更遑论其中盘根错节的利益牵扯和可能的拖延?沈念安重伤在床,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弹劾、克扣、甚至落井下石……可以预见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相府,作为他最后的堡垒和支撑点,绝不能先于他倒下!府库空虚,人心如何安稳?伤员的药钱从哪里来?修缮房屋的木料砖瓦用什么买?府内数百张嘴每日的嚼用……

  她不能只靠变卖自己的首饰!那点杯水车薪,撑不了几天。

  一个清晰的、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念头,在她疲惫却异常清明的脑海中逐渐成型——开源!

  天色将明未明,相府后门悄然打开。虞清欢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靛蓝色细布衣裙,发髻用一支简单的木簪绾起,脸上未施脂粉,只薄薄敷了一层遮掩憔悴的香粉。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打扮朴素的、眼神机灵的小丫鬟——是周伯特意指给她的,名叫春桃,对京城三教九流颇为熟悉。

  “姑娘,咱们真要去……去当铺啊?”春桃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小匣,里面是虞清欢仅存的所有贵重首饰,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不是当铺。”虞清欢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去‘聚宝斋’。”

  聚宝斋,京城最大的珠宝古玩行,背景深厚,信誉卓著,也做抵押放贷的生意,只是利息极高,非万不得已无人问津。但此刻,它却是虞清欢眼中唯一的、能快速变现且相对“体面”的途径。她需要一笔足够支撑相府短期运转的现银,更需要一个能快速回笼资金的……支点。

  聚宝斋的朝奉是个精瘦的老者,眼神锐利如鹰。当他打开那个紫檀木匣,看到里面珠光宝气的首饰——尤其是那支点翠嵌宝金凤步摇、一对羊脂白玉镯、几颗龙眼大的浑圆东珠时,浑浊的老眼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精明的审视。

  “姑娘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物件啊。”朝奉慢悠悠地开口,手指捻起那支金凤步摇,对着光仔细查看,“凤穿牡丹,点翠鲜亮,金工也精细……可惜,这年头兵荒马乱,珠宝行情大不如前喽……”

  虞清欢端坐在客椅上,神色不动,只端起手边的粗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寡淡的茶水。她没理会朝奉的压价试探,声音清冷平静,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先生是行家,东西好坏,价值几何,自有公论。我只问一句,这些东西,贵号愿出多少现银做押?月息几何?当期多久?”

  她的干脆和直接,让老朝奉微微一怔。他放下步摇,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衣着朴素、却气度沉凝的年轻女子。那眼神中的疲惫和焦虑无法掩饰,但深处却有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不容小觑的决断。

  “……姑娘爽快。”老朝奉沉吟片刻,报出了一个远低于市价、却又足以解燃眉之急的数字,以及一个令人咋舌的高额月息。

  虞清欢的指尖在粗糙的茶杯壁上微微收紧。这个数字,比她预估的最低值还要低两成!利息更是堪比吸血!但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可以。”她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静,“但我有一个附加条件。”

  “哦?姑娘请讲。”老朝奉眼中精光一闪。

  “押当契约,期限三个月。三个月内,我若赎回,利息照付,分文不少。三个月后若无力赎回,东西归贵号所有。”虞清欢的目光直视老朝奉,“但在这三个月内,贵号需为我提供一条门路——我要盘下东市‘锦绣坊’旁边那间空置的绸缎铺子,租金按市价,契约一年起签。贵号在京城人脉通达,此事……想必不难?”

  老朝奉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错愕和了然!原来如此!她根本不是单纯来当东西救急的!她是在用这些首饰做敲门砖,换取一个快速生财的门路!东市锦绣坊旁边那铺子……位置绝佳,但原东家得罪了人,一直无人敢租,空置许久……这姑娘,好敏锐的眼光,好大的魄力!

  “……姑娘好算计。”老朝奉捋着山羊胡,眼中多了几分真正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那铺子……确实有些麻烦。不过,既然是姑娘开口……老朽倒可以代为周旋一二。只是这租金和打通关节的费用……”

  “从押当银子里扣。”虞清欢毫不犹豫,“契约今日签,钥匙今日拿。铺子明日,我就要开门迎客。”

  “成交!”老朝奉不再犹豫,拍板定案。这笔生意虽然利息高,风险也不小,但若能借此搭上这位气度不凡、背后显然站着大人物的姑娘,未尝不是一条长线。

  当虞清欢拿着厚厚一沓盖着聚宝斋大印的银票和一张新鲜出炉、带着墨香的铺面租赁契约走出聚宝斋时,天色已然大亮。冰冷的晨风拂面,吹得她头脑更加清醒。怀中的银票沉甸甸的,带着冰冷的油墨味,却也是支撑相府运转的底气。

  “春桃,”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坚定,“回府,叫上针线房手艺最好的四个绣娘,还有库房管布料的张嬷嬷,立刻到偏厅等我。另外,让周伯把府里所有闲置的、半新的绸缎布匹,无论颜色花样,全部清点出来,送到偏厅!”

  “是,姑娘!”春桃被她雷厉风行的气势感染,脆声应道。

  听竹苑。

  沈念安的意识如同沉在深潭下的巨石,被一股巨大的、撕裂般的闷痛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强行拽出了黑暗。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他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一片,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熟悉的承尘。胸口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昨夜的酷烈寒痛和重伤的现实。但那股焚身般的高热,确实如潮水般退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冰冷。

  他动了动手指,试图撑起身体去够矮几上的水杯。然而,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剧烈的动作牵扯到胸前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水……”他嘶哑地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寝殿内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沈念安的眉头骤然锁紧!深陷的眼眸中瞬间凝聚起冰冷的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寒刃!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目光如电,锐利地扫过整个内室!

  空无一人!

  没有那个总在他最狼狈时出现、笨手笨脚却又固执得要命的身影!没有那带着药味和清甜气息的呼吸!没有那双写满担忧、愤怒或委屈的眼睛!

  只有冰冷的空气,浓重的药味,和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怒意,混合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恐慌?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比胸口的伤更让他窒息!

  “来人!”他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雷霆般的暴怒和令人胆寒的威压!

  沉重的房门被猛地推开!守在门外的两名玄甲卫亲卫如同标枪般冲了进来,单膝跪地:“督主!”

  “她人呢?!”沈念安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两名亲卫身上,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骇人的戾气,“虞清欢……去哪了?!”

  两名亲卫被那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其中一人硬着头皮回禀:“回……回督主!虞姑娘……天刚亮就带着春桃……从后门出府了……属下……属下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沈念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猛兽发出震怒的咆哮!他猛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褥,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骇人的咯咯声响!牵扯到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的青筋暴跳如雷,一丝暗红的血线再次从嘴角溢出!

  “废物!”他低吼着,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是愤怒于她的擅自离开?是担忧她在这乱世中的安危?还是……一种被抛弃在病榻、无人问津的冰冷刺痛?

  “找!”他嘶哑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冻结血液的杀伐之气和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执拗,“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

  “是!”两名亲卫被那骇人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寝殿内重新陷入死寂,却比之前更加压抑百倍!沈念安重重地跌回枕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他深陷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里面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深沉的疲惫,以及一种被强行点燃的、令人心悸的……疯狂。

  他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颌线条锋利如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昨夜哭泣时那带着泪水的咸涩气息,和她怀抱里那点微弱的暖意。

  而现在……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空茫。

  相府偏厅。

  气氛紧张而高效,空气中弥漫着新布料特有的浆洗气味和丝线的微光。

  四名针线房手艺最精湛的绣娘垂手肃立,眼神里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库房管布料的张嬷嬷指挥着几个粗使仆妇,将一匹匹颜色各异、质地不一的绸缎、细棉布、甚至一些半新的锦缎,从库房里搬出来,在偏厅的长案上堆成了小山。这些布料,大多是往年宫中和各府节礼所赐,或是沈念安用不上的赏赐,花色或已过时,或不够华贵,一直压在库房深处。

  虞清欢站在长案前,指尖快速而精准地拂过一匹匹布料。她的眼神锐利如鹰,不再是病榻前那个慌乱无措的少女,而像一位在沙场点兵的将军。

  “这匹雨过天青的素软缎,还有这匹月白的杭绸,质地极好,颜色也雅致,可惜花色太素。”她拿起一匹,对着光线看了看,“张嬷嬷,我记得库里有前年宫里赏的‘岁寒三友’缂丝边角料?虽不成匹,但做镶边、滚边、或者裁剪成小块绣片,绰绰有余。”

  “是!是有的!老奴这就去取!”张嬷嬷连忙应声。

  “这匹绛紫色的妆花缎,颜色太沉,年轻人压不住。”虞清欢又拎起一匹,“但料子厚实,光泽也好。春桃,去找找库房有没有颜色鲜亮些的零碎织金锦或者盘金绣线?用来在上面改绣些折枝花卉或者缠枝纹,压住老气,提亮颜色,做秋冬的比甲或者马面裙的裙襕正合适!”

  “哎!奴婢这就去!”春桃眼睛一亮,立刻跑了出去。

  “还有这些半新的锦缎,”虞清欢指着几匹明显是男子衣料、颜色深沉、但质地依旧上乘的料子,“拆了!把完好的部分裁剪出来,做荷包!香囊!扇套!络子!针法要最时兴的!花样……”她目光扫过几个绣娘,“李娘子,你最擅长花鸟,就绣梅兰竹菊四君子系列!王娘子,你的双面绣京城一绝,绣些精巧的蝶恋花、鱼戏莲!张娘子,你的打籽绣厚重,绣些福禄寿喜的传统纹样!赵娘子,你的盘金绣华贵,绣些龙凤呈祥、丹凤朝阳!”

  她语速极快,指令清晰,将每一匹看似“鸡肋”的布料都安排了最恰当的用途,甚至点明了每个绣娘最擅长的方向。

  “记住!”虞清欢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料子是旧的,但手艺必须是顶新的!针脚要密,配色要雅致不俗,做工要精细到极致!我们卖的不是布,是手艺!是独一无二的巧思!东市那铺子,明日必须开门!开张头三天,所有绣品,只展不卖!把噱头给我做足了!”

  “是!姑娘放心!”绣娘们被她话语中的气势和清晰的蓝图所激励,眼中燃起了斗志,齐声应道。她们都是积年的老手,自然明白虞清欢的意思——化腐朽为神奇,用顶尖的手工赋予这些“旧物”新的生命和价值!

  “周伯!”虞清欢转向一旁的老管家,“立刻派人,去请东市最好的裱糊匠!把铺面给我收拾得干净亮堂!再找两个口齿伶俐、模样周正的小伙计,工钱给足!明日开张,阵仗不能小!”

  “老奴明白!”周伯也被她的雷厉风行所感染,精神一振。

  整个偏厅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瞬间高效运转起来。绣娘们围拢在布料堆前,低声商议着针法和花样;仆妇们穿梭着搬运材料;张嬷嬷带着春桃在库房深处翻找着零碎的宝贝;周伯则匆匆出去安排人手。

  虞清欢站在忙碌的中心,背脊挺得笔直。她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那些被赋予新生的布料,听着绣娘们兴奋的讨论,心中那沉重的压力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疲惫依旧如影随形,手臂酸麻,但一种久违的、属于掌控和创造的微光,悄然在她眼底点燃。

  暮色再次笼罩相府。

  听竹苑内室,空气如同凝固的寒冰。

  沈念安靠坐在床头,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嘴唇干裂起皮。胸前的绷带换了新的,药味浓重。他深陷的眼眸如同两口寒潭,里面翻涌着未熄的怒火、深沉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被强行压抑的焦躁。

  两名玄甲卫亲卫战战兢兢地跪在床前,头埋得极低。

  “还没找到?”沈念安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威压。

  “回……回督主!”其中一个亲卫声音发颤,“属下等……已将相府周围三条街巷仔细盘查……也派人去了虞姑娘可能去的药铺、绣坊……皆……皆无踪迹!聚宝斋那边……掌柜的口风极紧,只说……说姑娘今早确实去过……但办了事……很快就离开了……”

  “废物!”沈念安猛地一拳砸在床沿!牵动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布满冷汗,嘴角又溢出一丝血迹!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戾气暴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再找不到……提头来见!”

  “是!是!”两名亲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寝殿内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沈念安胸膛剧烈起伏,沉重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怒火灼烧着他残存的理智,而那空落落的、无人应答的冰冷感,比伤口的痛楚更让他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带着一身清冷的夜气和淡淡的尘土味道,如同倦鸟归巢般,有些踉跄地走了进来。

  是虞清欢。

  她显然奔波了一整天,靛蓝色的衣裙下摆沾了些泥点,发髻也有些松散,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眼下的青影更深了,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星辰般的光亮,带着一种巨大的、仿佛完成了某种壮举般的……满足感?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沉甸甸的靛蓝色粗布包袱。包袱皮的一角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厚厚一沓崭新的银票和几串沉甸甸的、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那铜钱碰撞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的寝殿里,如同惊雷!

  虞清欢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寝殿内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也没看到沈念安眼中那即将喷发的骇人风暴。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还沉浸在今日的“战果”和怀中的“收获”里。

  她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和疲惫的雀跃,径直走到床边,将那沉甸甸的靛蓝包袱,“咚”的一声,重重放在了沈念安手边的锦被上!

  “看!”她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孩子般献宝似的得意,声音虽然沙哑却充满了力量,指着那个包袱,对着床上脸色铁青、眼神骇人的男人说道:

  “库房……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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