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阁内那场焚心蚀骨般的纠缠余烬未冷，空气里还弥漫着浓烈未散的药味、血腥气，以及一种更加隐秘的、属于情欲蒸腾后的粘稠暖昧。虞清欢几乎是逃也似的从那令人窒息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唇瓣上残留的灼热触感和被吮吸啃咬带来的细微刺痛感，如同烙印般清晰。胸腔里那颗心狂跳得如同要冲破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方才被他死死环抱过的腰肢，带来一阵阵酸麻的战栗。她甚至不敢去看榻上那个喘息沉重、目光却依旧如同燃烧余烬般锁在她身上的男人。
“药……药洒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破碎的喘息和浓重的羞赧，目光慌乱地扫过地上那滩深色的药渍和碎裂的瓷片，“我……我再去煎一碗！”
话音未落，她已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了那扇沉重的门扉，甚至顾不上整理自己散乱不堪的衣襟和凌乱的鬓发。
门外冰冷的空气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让她滚烫的皮肤和混乱的头脑都猛地一激灵。她下意识地抬手，用冰凉的手背狠狠捂住自己依旧滚烫、残留着他气息的唇瓣，指尖触碰到那微微的肿胀感，白日里被他攫住下颌的疼痛记忆也瞬间回笼，让她浑身又是一颤。
不能待在这里！一刻也不能！
她几乎是跑着穿过回廊，脚步凌乱而仓惶，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猛兽。夜风灌入她散开的衣领，吹在方才被他滚烫唇舌烙印过的颈项肌肤上，激起一层细密的战栗。那温热的、带着掠夺意味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深处，挥之不去。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听竹苑的浴房。屏退了一脸惊愕的侍女，虞清欢几乎是扑到浴桶边，颤抖着手，近乎粗暴地扯开自己那身被揉皱、沾染了药味和他气息的月白衫裙。
当微凉的、带着花瓣清香的浴水包裹住滚烫的肌肤时，她紧绷到极致的心弦才仿佛被这温柔的凉意稍稍抚慰。她将自己深深地沉入水中，只留口鼻在水面之上，如同溺水之人寻求片刻的喘息。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却洗不去那深入骨髓的悸动和混乱。她闭上眼，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昏黄烛光下那张写满掠夺欲望的、苍白而英俊的脸。他滚烫的唇舌是如何蛮横地撬开她的齿关，是如何带着毁灭性的贪婪吮吸纠缠，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燃烧的暗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还有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他的骨血……
“啊……”一声压抑的、带着羞耻和巨大无措的低吟从她紧咬的唇缝间逸出。她猛地将脸埋进水里，试图用窒息感驱散脑海中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水面上漂浮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许久，她才从水中抬起头，大口喘息。水珠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挺秀的鼻梁、红肿的唇瓣一路滑落，滴入水中。她抬手，指尖颤抖地抚过自己颈侧那片被他吮吻过的肌肤——那里，在温热的水流浸泡下，赫然浮现出一小片暧昧的、如同初绽红梅般的痕迹！
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混合着羞耻和被标记感的战栗瞬间席卷全身！她猛地缩回手，如同被烫到一般。心头的慌乱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激起更汹涌的波澜。
她捧起水，一遍又一遍地、近乎自虐般用力搓洗着那片肌肤，直到那片柔嫩的皮肤泛起刺目的红痕，火辣辣地疼，才颓然地停下。身体深处涌上来的疲惫沉重如山，几乎要将她压垮。可心头的混乱和那被强行点燃、又被冷水压制的陌生情潮，却如同野草般在灰烬中顽强滋生。
不行！不能想！不能再待在这里！
她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来填满这可怕的空虚和悸动！
虞清欢猛地从水中站起，带起一片哗啦水响。她胡乱地擦干身体，套上一身最素净、最不起眼的深青色棉布衣裙，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紧紧挽成最利落的圆髻，用一根毫无纹饰的木簪固定。冰冷的衣料紧贴着微烫的肌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她几乎是冲出了浴房，直奔那间堆满杂物、已成为她秘密据点的耳房。
耳房内，光线昏暗。白日里被翻动过的账册、图样底稿、算盘还凌乱地堆在桌上，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境。虞清欢反手关紧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直到确认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才稍稍平复。
她走到桌边，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算盘珠子，那熟悉的、带着棱角的触感，如同投入混乱心湖的定海神针。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下，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强行拉回眼前这些冰冷的数字和事务上。
指尖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清脆的珠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专注。她拿起张氏昨日托人送来的绣品出货清单，一行行仔细核对。城西玲珑阁的定金、绣娘们的工钱、下一批丝线的预付款……数字在她笔下流淌，冰冷的计算逻辑暂时压制了身体深处那令人不安的悸动和燥热。
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那卷被油纸仔细包裹的、画着新花样构思的麻纸时，沈念安那嘶哑低沉、如同梦呓般的话语，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
“……库房里……有批南诏进贡的……孔雀金线……”
“……颜色……沉了些……但捻得……够细……配你的……花样……或许……正好……”
指尖猛地一颤，算盘珠子发出一声刺耳的错响！
虞清欢的动作彻底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瞬间贯穿！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荒谬绝伦和更深的、无法理解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她！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知道她偷偷经营绣坊！知道她和张氏合作！甚至可能知道她所有的“小动作”！那所谓的孔雀金线……是试探？是施舍？还是……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默许？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白日里被他攫住手腕的痛感似乎再次浮现！那场充满掠夺意味的深吻带来的窒息感和灭顶般的感官冲击，也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掌控、随意施舍、随意……掠夺的玩物吗？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巨大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胸中沸腾、冲撞！几乎要冲破她强装的冷静！
“夫人？”门外传来侍女小心翼翼、带着迟疑的呼唤，打破了室内死寂的僵持，“城西锦云绣坊的张掌柜……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急事求见。”
张氏？
急事？
这两个词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虞清欢胸中翻腾的怒火，只余下冰冷的警惕和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知道了，带到小厅稍候，我这就来。”
她迅速整理好桌上散乱的纸张，将那些隐秘的账册和图样塞进最底层的抽屉锁好。然后，她站起身，对着角落里一块模糊不清的铜镜，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素净得近乎刻板的衣领，将那截可能暴露吻痕的颈项肌肤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镜中的女子，脸色依旧带着一丝未褪尽的苍白和疲惫，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方才的慌乱和情动已被一种近乎坚冰的冷静所取代。
推开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虞清欢微微眯了眯眼，挺直了那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尽韧劲的脊背，一步步朝着待客的小厅走去。步履沉稳，如同踏过昨夜那场混乱情欲的余烬，走向属于她自己的、不容侵犯的战场。
沉水阁。
厚重的帷幔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内室依旧昏沉。空气中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似乎更重了些。
沈念安靠坐在榻上，胸前缠裹的绷带隐隐透出更深沉的暗红，显然方才那场失控的掠夺，让伤口再次崩裂。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额角的冷汗顺着冷峻的侧脸滑落，滴在微敞的、染着药渍的玄色寝衣上。
太医刚刚战战兢兢地换完药退下，临走前那欲言又止的忧虑眼神，如同针尖扎在沈念安心头。他紧抿着唇，深不见底的眼眸沉沉地盯着自己那只曾死死环抱过她腰肢、此刻却虚软无力搭在锦被上的手。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腰肢那纤细而柔韧的触感，鼻端似乎还萦绕着她发间清冷的冷梅暗香，混合着浴后湿润的水汽……这念头一起，那股被剧痛和药力强行压下的燥热，竟又隐隐有死灰复燃之势！
该死！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发出咯咯轻响，牵动着胸前的伤处，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额角的冷汗更是涔涔而下。
混乱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
她的挣扎，她的呜咽，她唇舌间那清甜柔软却又带着孤勇反抗的气息，她攀附在他肩背上那微弱的、带着怯懦试探的力道……还有最后，她挣脱时那如同受惊小鹿般仓惶逃离的背影……
“滚出去”三个字如同魔咒，再次回响在他耳边。这一次，不再是暴怒的驱逐，而是深沉的、带着浓重自我厌弃的烙印。
他伤了她。不止是手腕，不止是唇舌。还有……那份他至今无法看透、却似乎被自己亲手推得更远的……心。
“督主，”陈锋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谢小侯爷……方才来过。属下见他……在侧窗外停留片刻，神色……颇为古怪，未及通传便匆匆离去了。”
谢临风？
侧窗外？
神色古怪？
沈念安深不见底的眼眸骤然一眯，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穿透昏暗，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寒意！方才那场混乱纠缠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谢临风……看到了？！
一股混合着被窥探隐私的暴怒和被撞破狼狈的难堪，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搭在锦被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知道了。”他声音嘶哑低沉，听不出情绪，只有那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条和眼中一闪而逝的骇人杀意，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挥了挥手。
陈锋无声退下。
内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压抑。只有沈念安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在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中回荡。
他缓缓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谢临风那可能带着窥探意味的目光，驱散虞清欢仓惶逃离的背影，更驱散自己身体里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燥热。
然而，当意识沉入黑暗，感官却变得更加敏锐。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她压抑的呜咽和急促的喘息。
指尖仿佛再次触碰到她细腻颈项上那片被他吮吻出的、如同烙印般的红痕……
还有她离去时，衣袂带起的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清冽的冷梅香……
沈念安猛地睁开眼！
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的欲念、暴戾的杀意、冰冷的懊悔、深沉的痛楚……种种极端情绪如同最混乱的颜料，在眼底疯狂交织、碰撞！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绝望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灼烧后的……荒芜余烬。
他染血的手掌，最终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锦被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仿佛想要抓住空气中那缕早已消散的冷梅香，却只握住了一片……虚无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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