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那字字如刀、句句泣血的控诉，如同惊雷滚过紫宸殿穹顶，余音震得蟠龙金柱都仿佛在嗡鸣！死寂之中，是无数道惊骇、猜疑、愤怒的目光交织碰撞，几乎要将这庄严大殿点燃！
“咳咳咳——！！！”
御座之上，皇帝猛地爆发出更加剧烈、几乎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的呛咳！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龙椅扶手，手背青筋暴起，脸色由青白转为一种骇人的酱紫，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
旁边的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拍抚，却被皇帝一把挥开！
“慈……云……庵……京畿……卫戍……好……好得很！！！” 皇帝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濒死凶兽般的狰狞！他那浑浊的目光猛地射向阶下肃立的沈念安，里面燃烧着难以置信的震怒和一种……被触及逆鳞的、帝王独有的酷烈！
“沈念安！”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如同夜枭啼哭，“你……你方才所言……若有半字虚言……朕……朕诛你九族！！”
“臣，” 沈念安迎着帝王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脊背挺得如同永不弯曲的寒铁，声音沉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重若千钧，“以项上人头，及沈氏满门忠烈百年清誉，担保！证据、人证、口供，臣已命司礼监缇骑尽数掌控！陛下随时可查验！”
他这话，不仅是对皇帝的保证，更是对殿内所有心存疑虑、或心怀鬼胎之人的雷霆警告！司礼监已经掌控了一切！谁敢质疑，谁就是下一个被查验的对象！
“好！好！好！” 皇帝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呕出来的血块，带着滔天的怒意！他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眸子，死死盯住了左下首，那一直端坐如泥塑木雕的太后！
“母后！” 皇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痛楚而剧烈颤抖，“慈云庵……可是您老人家常去‘清修’的‘净土’！这……这作乱的刺客，这勾结京畿卫戍的逆贼……竟然都打着慈云庵的旗号！您……您可知情？！！”
这一声“母后”和直白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向了太后！瞬间，殿内所有目光，如同无数支淬毒的利箭，齐刷刷射向了凤椅之上那个深紫色的身影！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
太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那一直捻动菩提珠的手指死死攥紧，光滑的珠子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皮，露出了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此刻沉淀着无尽冰寒与威仪的眼睛。
她没有看暴怒的皇帝，也没有看阶下如同出鞘利剑的沈念安，更没有看那些目光各异的臣工宗室。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越过所有人，最终，落在了依旧低垂着头、看似柔弱不堪的虞清欢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日伪装的慈悲，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漠然，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刻骨铭心的怨毒与杀意！
仿佛在说：都是因为你！你这祸水！你这搅乱一切的妖孽！
虞清欢即便低垂着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焚毁的冰冷目光！她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惊惧虚弱、摇摇欲坠的模样。
太后与虞清欢之间这无声的、却充满血腥杀机的对视，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随即，太后缓缓转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御座上那因愤怒和病痛而面目狰狞的皇帝。她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种极度失望、极度痛心、又带着凛然不可侵犯威仪的神情！
“皇帝！” 太后的声音响起，不再平缓，而是带着一种沉痛无比的、如同被至亲之人误解背叛的颤音，“你……你竟如此质问你的母后？！就凭一个阉人……一个鹰犬的一面之词？！就凭那不知从何处挖出来的、刻在死人骨头上的两个字？！”
她猛地站起身！深紫色的凤袍因她的动作而拂动，带着一股沉重的威压！手中的菩提珠串被她狠狠攥在掌心！
“哀家吃斋念佛，静修慈云，为的是替你、替这大胤江山祈福禳灾！如今，竟有奸佞小人，利用哀家的清修之地，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构陷哀家不说，更是要动摇我大胤国本！其心可诛！其罪当灭九族！！”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愤交加的哭腔，却又字字铿锵，如同金玉掷地！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直指阶下的沈念安！
“沈念安！你这欺君罔上的奴才！你执掌司礼监，监察百官，却让京畿卫戍出了如此纰漏！让刺客潜入宫闱，惊扰圣驾，重伤贵妃！此乃你失职之大罪！”
“如今，你不思己过，反而捕风捉影，捏造证据，将祸水引向哀家，引向皇家清誉！你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是想借此机会，铲除异己，挟持天子，行那王莽董卓之事吗？！！”
好一招颠倒黑白！好一招反客为主！直接将沈念安定性为“构陷太后、挟持天子”的乱臣贼子！字字诛心，句句狠毒！
殿内瞬间再次哗然！几位原本就偏向太后的老臣和宗室，立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出声：
“太后娘娘息怒！陛下明鉴！沈督主此言确实……确实有待查证！”
“是啊陛下！单凭刺客骨上刻字，难以定论啊！或许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沈念安，你口口声声证据确凿，那人证物证何在？岂能容你空口白牙，污蔑太后清誉！”
局势瞬间逆转！太后的反击，凌厉非常！
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混乱的朝议搅得头痛欲裂，脸色更加难看，剧烈地喘息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陛下！”
一直沉默不语、低垂着头的虞清欢，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呜咽！她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地从那双盛满了巨大恐惧和委屈的美目中滚落！
她挣脱开宫女的搀扶，踉跄着向前扑倒，重重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对着御座的方向，泣不成声：
“陛下！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
她猛地抬起那只受伤包扎的手臂，白色的绷带上赫然渗着刺目的血色，声音凄厉绝望，如同杜鹃啼血：
“那刺客……那刺客昨夜闯入臣妾宫中，刀刀致命！臣妾……臣妾险些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他口中还狞笑……说……说慈云庵的香火……就是送臣妾上路的买路钱！说……说宫里有人嫌臣妾碍眼……要送臣妾去和青霜作伴！！！”
“陛下！青霜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又有人要臣妾的命！臣妾……臣妾好怕！求陛下……求陛下彻查慈云庵！还臣妾一个公道！还青霜一个清白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委屈而剧烈颤抖，那绝望无助的模样，那字字血泪的控诉，尤其是那句“和青霜作伴”，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了皇帝那颗多疑而此刻正被愤怒充斥的心！
皇帝猛地一震！浑浊的目光死死盯住虞清欢臂上那刺目的血色，再想起青霜那不明不白的死……还有太后方才那急于撇清、甚至反咬一口的姿态……一股更加狂暴的怒意瞬间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够了！！！”
皇帝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竟硬生生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他赤红的目光先是狠狠剐过那些为太后辩护的臣子宗室，吓得他们瞬间噤若寒蝉！随即，那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猛地射向脸色铁青的太后！
“母后！” 皇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你的人……你的慈云庵……是不是干净……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但在查清之前——”他猛地转头，目光落在沈念安身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的信任，“沈念安！”
“臣在！”
“朕命你！全权负责此案！彻查慈云庵！彻查京畿卫戍！无论涉及何人！无论品阶高低！给朕一查到底！绝不姑息！！”皇帝的声音如同雷霆，在金殿内炸响，“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谋害朕的妃嫔！动摇朕的江山！！”
“臣！领旨！！” 沈念安深深躬身，声音斩钉截铁！玄黑蟒袍在烛光下如同凝聚了无边的黑暗与力量！
“皇帝！你……” 太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如同疯魔般的皇帝，看着阶下那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的沈念安，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怨毒瞬间将她吞噬！
皇帝却不再看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跌坐回龙椅之中，捂着胸口，发出拉风箱般的剧烈喘息，眼神却依旧凶狠地扫视着全场。
“退……朝……” 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由太监慌忙搀扶着，踉跄着转入后殿。
紫宸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太后死死盯着皇帝消失的方向，又猛地转头，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刃，依次扫过沈念安、扫过跪在地上无声垂泪的虞清欢，最终，化为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
她不再言语，拂袖转身，深紫色的凤袍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在死寂的大殿中，一步步离去。那背影，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令人心悸的疯狂与毁灭气息。
沈念安缓缓直起身。
虞清欢也止住了哭泣，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站起。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沉淀着雷霆过后的冷冽与更深的谋划。
她的眼中，泪水未干，却再无半分柔弱，只剩下冰冷的清醒和一丝……尘埃落定般的决绝。
金殿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地狼藉的权谋与鲜血。
一场由刺杀引发的风暴，终于在这至高无上的金銮殿上，彻底撕开了所有伪装，将血腥的獠牙，对准了那盘踞在帝国最顶端的——凤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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