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创世科技顶层，如同漂浮在城市光海之上的孤岛。宋闻办公室的灯光是这座孤岛唯一的光源，冷白、恒定，如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
一份关于“星核”核心交互逻辑的技术可行性报告摊开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架构图占据了大部分页面。宋闻的指尖停留在某一行关于“多模态输入融合延迟”的数值分析上，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屏幕冷光，专注得近乎苛刻。
然而，这份专注并未能完全屏蔽掉下午会议室残留的影像碎片。那个叫唐逢歌的新人，苍白的脸，倔强又受伤的眼神，还有她那些被自己批得体无完肤的构想……如同背景噪音中顽固的杂音，时不时干扰着主旋律。
他端起已经冷透的黑咖啡，杯壁的寒意透过指尖。咖啡的苦涩在口腔蔓延，却没能彻底压下心底那丝极其细微的、不合时宜的异样感。
“情感共鸣…伙伴感…”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词，眼神锐利地扫过眼前冰冷的报告。华而不实？方向错误？是的，在“星核”追求极致效率和稳定性的初期，这些无疑是奢侈品，是累赘。他必须用最严厉的手段，将任何可能带偏节奏的“浪漫主义”扼杀在摇篮里。
但……那份报告中透出的、近乎本能的追求，那份试图赋予冰冷科技以温度的执着……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星核”的终极目标，不正是要成为用户生活的一部分，甚至伙伴吗？情感连接，难道不是那条路上最终需要攀越的高峰？
只是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地基不稳，妄谈高楼。他需要的是能立刻解决问题的实干者，不是充满情怀的梦想家。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随即被大大咧咧地推开。
“嘿！宋大忙人！我就知道你还在！” 方轻言那张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笑意的脸探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印着某知名茶餐厅LOGO的纸袋，食物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办公室里冰冷的咖啡味。“看看都几点了？修仙呢？来来来，方老板体恤下属，给你带了宵夜！新鲜出炉的叉烧酥和丝袜奶茶！”
宋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被打断思路的不悦在眼底一闪而过。他放下咖啡杯，语气冷淡：“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我亲爱的发小兼顶头上司了？” 方轻言笑嘻嘻地走进来，熟门熟路地把纸袋放在宋闻办公桌一角，自己则毫不客气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顺便汇报一下市场部对‘星火’竞品动态的最新分析呗？当然，主要是送温暖！” 他夸张地搓了搓手，拿起一杯奶茶插上吸管，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宋闻没有动那些食物，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方轻言：“分析报告发我邮箱。没事你可以走了。”
“啧，真无情。”方轻言撇撇嘴，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点八卦兮兮的神情，“哎，我说老宋，听说……你今天下午，在A3会议室，把设计部新来的那个小美女，叫什么……唐逢歌？对，唐逢歌！骂得当场差点哭了？”
宋闻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冰封的湖面：“方轻言，这里是办公室。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
“哎呀，别那么严肃嘛！”方轻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不是什么机密。这事儿都传开了！设计部那边都在议论呢，说新来的小姑娘被你训得那叫一个惨，报告被批得一文不值，什么‘异想天开’、‘方向错误’……啧啧，宋闻，不是我说你，对漂亮小姑娘也下得去这么狠的手？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工作场合，只看能力和结果，不分性别。”宋闻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眼神锐利如刀，“她的报告，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未经严谨论证的构想，在项目初期提出，只会混淆视听，浪费资源。我指出问题，是职责所在。”
“得得得，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方轻言翻了个白眼，“行，你是副总，你说了算。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带上了点探究，“我听说，这小姑娘想法虽然有点天马行空，但那股子冲劲和热情挺难得的？陈锦和王薇好像私下里还夸她基础工作做得扎实，脑子也灵光？”
宋闻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端起冷咖啡又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似乎更重了。
方轻言观察着他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行啦，知道你要求高，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过老宋啊，”他放下奶茶，身体前倾，难得地收起了几分玩笑，语气带着点语重心长，“‘星火’是个大项目，需要不同特质的人。光有我们这种老油条也不行，有时候，就需要点新鲜血液，带点‘异想天开’的冲劲儿，说不定能撞出点不一样的火花呢？你把人家的热情和想法一棒子全打死了，不怕真把一颗好苗子给打蔫了？到时候损失的不是你？”
“如果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就不配留在‘星火’。”宋闻的语气依旧冷硬，但方轻言敏锐地捕捉到他端起咖啡杯时，指尖那极其细微的停顿。
“哟，嘴硬心软？”方轻言挑眉，故意揶揄道，“我可听说，人家小姑娘被你骂完之后，没撂挑子，也没哭哭啼啼请假，反而一声不吭地在工位熬到深夜，抱着设计规范和技术文档啃呢！这抗压能力和学习态度，可以啊！比当年刚进公司的我可强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宋闻的反应。
宋闻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冷的杯壁也无法传递那指尖传来的细微力度。深夜……还在看资料？他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个在空荡办公区孤灯下蜷缩的身影。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投入深水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开去——是意料之外的坚韧？还是对自己严厉手段下结果的某种……隐晦的确认？
他不动声色地将咖啡杯放回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打断了方轻言的观察。“说完了？说完就带着你的宵夜，出去。”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不容置疑。
“行行行，宋总发话，小的这就告退！”方轻言笑嘻嘻地站起身，拎起自己那杯奶茶，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叉烧酥记得趁热吃，凉了油大，伤胃！还有啊……”他拉长了语调，意有所指，“看人看事，别总用你那把冰做的尺子去量，有时候，温度也很重要。走了！”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食物的香气和方轻言聒噪的声音一同散去，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宋闻的目光落在桌角那份叉烧酥上，又移开，最终定格在电脑屏幕上那份技术报告冰冷的字句上。
“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就不配留在‘星火’。”他再次对自己重申。方轻言的话，不过是无谓的干扰。
然而，当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多模态输入融合延迟”的棘手问题上时，思路却似乎不如之前那么顺畅了。那个新人的名字，连同她那份被自己撕碎的报告、她苍白的脸、她深夜独自看资料的背影……这些碎片化的画面，如同顽固的浮标，在他专注的思维深海中时不时冒出头来。
他烦躁地合上报告，揉了揉眉心。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感，在这一刻悄然弥漫。
同一片夜空下，唐逢歌租住的小公寓里却弥漫着截然不同的烟火气。
“来来来！歌歌子！化悲愤为食欲的最高奥义——麻辣小龙虾！蒜蓉小龙虾！冰镇啤酒！管够！”黎筱筱豪气地将两大盒红艳艳、香气扑鼻的小龙虾和几罐冰啤酒重重地放在小餐桌上，震得桌子嗡嗡响。她刚结束直播，脸上还带着点兴奋的红晕，眼神亮晶晶的。
唐逢歌看着桌上那一片诱人的红色和闺蜜活力四射的脸，下午积压的委屈和沉重感似乎真的被冲淡了不少。她洗了手，戴上一次性手套，抓起一只个头饱满的麻辣小龙虾：“谢谢筱筱！今晚不减肥了！开动！”
两个女孩立刻投入了与小龙虾的“战斗”中。辛辣鲜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冰凉的啤酒冲淡了辣意，也冲散了心头的郁结。黎筱筱绘声绘色地讲着直播间的趣事，模仿着某些粉丝的搞笑留言，逗得唐逢歌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酒过三巡，虾壳堆成了小山。黎筱筱满足地打了个嗝，拿起啤酒罐碰了碰唐逢歌的：“怎么样？心情好点没？是不是觉得那个姓宋的冰山，在美食面前屁都不是？”
唐逢歌笑着点点头，脸颊因为酒精和辣意泛着健康的红晕：“嗯！好多了！筱筱，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下午可能真的一蹶不振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你黎姐可是你的坚强后盾！”黎筱筱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说真的，歌歌，下午那个用户数据的发现，真的很关键！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藏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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