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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星槎初逢

皎月沉渊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奢华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凌疏影那张精心描绘的脸,此刻因嫉恨和兴奋扭曲着,像一幅色彩浓艳却失了形的油画。她停在沈星窈面前一步之遥,刻意营造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带着廉价香水的甜腻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沈星窈,”凌疏影的声音拔得又尖又细,带着刻意的怜悯和浓浓的嘲弄,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真是好久不见呀。怎么,沈家都这样了,你还有闲情逸致来参加这种‘高档’宴会?该不会是……想在这儿找根新的高枝儿攀吧?”

她故意拖长了“高档”和“攀”字的尾音,引来周围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和更多看好戏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探照灯,将沈星窈牢牢钉在舞台中央,承受着无声的凌迟。

沈星窈脸上的冰封没有丝毫裂痕。她甚至没有看凌疏影,目光平静地越过她粉色的、缀满廉价水晶的蓬蓬肩,望向远处摇晃的香槟塔。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手包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革,带来一阵钝痛。那枚紧贴着肌肤的月光石,此刻仿佛一块烙铁,灼烧着她的锁骨。

“不说话?”凌疏影嗤笑一声,往前又逼近半步,几乎要贴上沈星窈的身体。她挑剔而放肆的目光在沈星窈身上逡巡,从那张清冷绝艳的脸,滑过墨绿色丝缎包裹的玲珑曲线,最后落在她空无一物的颈间和手腕上,眼底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啧啧,瞧瞧,咱们曾经眼高于顶的沈大小姐,如今也落魄到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戴不起了?也是,家都败光了,拿什么撑场面?”

她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不过也是,赝品嘛,配戴真钻岂不是贻笑大方?”

“赝品”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星窈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露骨,带着探究、怜悯和毫不掩饰的轻视,在她空荡荡的颈间和手腕处流连。空气里的窃窃私语声浪更高了些。

“凌疏影!”一个带着焦急和愤怒的女声插了进来。苏晚宁奋力拨开人群挤到沈星窈身边,试图将她挡在身后,怒视着凌疏影,“你别太过分!窈窈是拿着正经请柬来的客人!”

“客人?”凌疏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掩着嘴笑起来,眼神却淬了冰,“苏晚宁,你搞清楚状况!沈家破产,声名扫地,我哥作为邮轮俱乐部的理事之一,有责任维护宴会的格调和宾客的体验!让一个负债累累、随时可能被追债的人混迹在贵宾之中,万一闹出点什么事,影响了其他尊贵客人的心情,谁负责?你吗?”

她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带着几分倨傲的男人已经分开人群走了过来。正是凌疏影的哥哥,裴承锐。他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带着疏离感的笑容,眼神却锐利而冷漠地扫过沈星窈。

“晚宁小姐,舍妹说话直了些,但道理是这个道理。”裴承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清晰地传遍周遭,“今晚是‘星瀚号’首航纪念晚宴,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宾。沈小姐的情况特殊,继续留在这里,确实不太合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和麻烦,也为了沈小姐的‘安全’着想,”他刻意加重了“安全”两个字,暗示意味十足,“还请沈小姐……体面地自行离开。”

他微微侧身,对着宴会厅入口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优雅,语气礼貌,却比凌疏影的尖酸刻薄更显侮辱。这是一种上流社会特有的、披着文明外衣的驱逐令,将“你不配在这里”的轻蔑,表达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空气彻底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风暴中心那个墨绿色的身影。同情、鄙夷、好奇、幸灾乐祸……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沈星窈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裴承锐的话,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遍她的全身。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咚、咚、咚……每一下都带着屈辱的回响。指尖掐进掌心的痛楚,几乎成了支撑她不倒下的唯一力量。

苏晚宁气得脸色发白,还想争辩:“裴承锐,你……”

“晚宁。”沈星窈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的杂音,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她抬手,轻轻按住了激动的好友的手臂。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平静地落在了裴承锐那张虚伪的脸上。那双墨色的眼眸,如同寒潭深水,映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她的红唇微微开启,正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

“沈小姐的‘安全’,自然有该负责的人负责。不劳裴理事费心。”

一个平和、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公式化温和的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滚油的一滴清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自发地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道。一个穿着剪裁完美、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容清俊,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沉稳,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干练与疏离。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剔透的郁金香香槟杯,杯中是清澈的、冒着细密气泡的淡金色液体,杯沿点缀着一片鲜嫩的青柠和两颗饱满的、剥了壳的荔枝果肉。

正是陆聿珩的首席特助,顾叙白。

他的出现,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瞬间将裴承锐刻意营造的压迫感冲淡了不少。

裴承锐在看到顾叙白的瞬间,脸上的公式化笑容猛地一僵,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慌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微微挺直了背脊,那副倨傲的姿态收敛了几分。

“顾……顾特助?”裴承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您怎么亲自下来了?一点小事,不敢劳动……”

顾叙白仿佛没听见裴承锐的客套,径直越过他,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目标明确地走到了沈星窈面前。

在所有人惊愕、探究、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顾叙白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带着一种无可挑剔的恭敬,将手中的托盘稳稳递到沈星窈面前。

“沈小姐,”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如同他此刻的姿态,没有丝毫波澜,“先生注意到您似乎有些疲惫,特意让我为您送来一杯特调荔枝苏打水。荔枝是先生亲手剥的,嘱咐您润润喉,解解乏。”

荔枝苏打水。

亲手剥的荔枝。

先生。

这几个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从顾叙白身上,聚焦到那杯看似普通的饮品上,最后,定格在沈星窈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

惊愕!震撼!难以置信!

整个江城上流圈都知道,“先生”这个称呼,在顾叙白口中,只代表一个人——陆聿珩!那个高踞云端、神秘莫测、温雅疏离、从不近女色的顶级贵公子!

他居然在邮轮上?

他居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沈星窈?

他居然……亲自剥了荔枝,让首席特助送来一杯苏打水?

这是什么信号?!

凌疏影脸上的得意和刻薄瞬间冻结,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只剩下惨白和极度的震惊。她死死地盯着那杯荔枝苏打水,又猛地看向沈星窈,眼神里充满了嫉妒、怨毒和无法理解的恐慌。

裴承锐更是脸色剧变!刚才的倨傲和掌控感消失得无影无踪,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看着顾叙白那无可挑剔的恭敬姿态,看着那杯意义非凡的荔枝苏打水,再联想到自己刚才对沈星窈的驱逐……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了上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沈星窈自己也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杯清澈的、点缀着雪白荔枝肉的苏打水,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那光芒,仿佛也刺进了她冰封的心湖。

陆聿珩?

他……他怎么会?仅仅是因为那枚月光石吗?还是……

顾叙白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却清晰地补充了一句,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脸色煞白的裴承锐:“先生还说,顶层风大,若是沈小姐觉得此处喧闹,不胜其扰,随时可以移步顶层的观景休息舱。那里清静,视野也好,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打扰您休息。”

“不长眼的人”!

这五个字,如同无形的巴掌,狠狠地、响亮地扇在了裴承锐和凌疏影的脸上!也扇在了所有刚才幸灾乐祸、窃窃私语的人脸上!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悠扬的爵士乐还在不识趣地流淌,更衬得此处的气氛诡异而紧绷。

沈星窈的心脏,在经历了极致的屈辱和冰冷后,仿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击中,猛地、剧烈地跳动起来!那暖流顺着血脉蔓延开,瞬间冲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甚至让她的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麻。

她看着顾叙白镜片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那杯晶莹剔透的荔枝苏打水。那两颗剥得完美无瑕、雪白饱满的荔枝肉,安静地沉在杯底,像两颗小小的、温润的珍珠。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思绪!

那个夏日午后……

那个沉默的小男孩……

那枚被他郑重放在她掌心、微凉的石头……

月光石!锁骨下方那枚月光石吊坠,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微微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冰封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那双墨色的眼眸深处,冰层碎裂,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的光芒,如同星火般悄然燃起。

她没有立刻去接那杯苏打水,反而在顾叙白平静的注视下,在所有目光的聚焦中,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的动作。

她抬手,指尖有些微颤,却异常坚定地探向自己纤细的锁骨下方,探向墨绿色丝缎长裙的领口深处。在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勾住了一条细细的、泛着温润旧色的白金链子,轻轻一拽。

一枚水滴形的石头,带着幽蓝流动的星云光泽,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暴露在璀璨的灯光之下。

沈星窈的目光紧紧锁住顾叙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试探,却清晰地问道:

“顾特助,麻烦你……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陆先生吗?”

她摊开手掌,将那枚散发着神秘幽光的月光石,呈现在顾叙白面前。

顾叙白的目光在那枚月光石上停留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光芒。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询问任何问题,只是再次微微躬身,双手极其郑重地接过了那枚小小的吊坠。

“好的,沈小姐。请稍候。”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仿佛接过的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文件。

他转身,在所有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宴会厅,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喧嚣和无数惊疑不定的猜测。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星窈站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凌疏影那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怨毒目光,以及裴承锐脸上变幻莫测、最终定格在一种忌惮和懊恼交织的复杂神情。周围的议论声如同沸腾的开水,再也压抑不住。

“月光石?她给顾特助那个是什么?”

“陆先生……难道他们认识?”

“天啊,陆聿珩居然在船上?还派人给她送水?”

“裴家兄妹这次踢到铁板了……”

苏晚宁紧紧握着沈星窈冰凉的手,又惊又喜,低声问:“窈窈,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跟陆先生……”

沈星窈轻轻摇头,她自己也是一团乱麻。她只是赌了一把,赌那模糊记忆里的小男孩,赌那句被风吹散的承诺。她不知道这枚石头会带来什么,但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就在这时,顾叙白去而复返。他的步伐依旧沉稳,手里却多了一张对折的、质地精良的象牙白便签纸。他再次走到沈星窈面前,双手将便签递给她,声音清晰地说道:

“沈小姐,这是先生给您的。”

沈星窈的心跳骤然失序。她接过便签,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挺括和一丝微凉。她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遒劲有力、力透纸背的字迹,墨色浓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物归原主。旧诺仍存。顶层观景台,恭候沈小姐。」

落款处,只有一个简洁有力的签名:陆聿珩。

字如其人。沈星窈仿佛能透过这铁画银钩,看到那个站在权力与财富之巅的男人,温雅表象下深藏的锋芒与力量。

物归原主……旧诺仍存……

他真的记得!那个夏日午后,那枚石头,那句承诺!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酸楚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攥紧了那张便签,纸张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沈小姐,请随我来。”顾叙白适时地开口,侧身做了一个引导的手势。沈星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情绪。她将那张便签小心地放进手包,没有再看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凌疏影和裴承锐一眼,只是对苏晚宁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便挺直背脊,跟上了顾叙白的步伐。

她踏出宴会厅的瞬间,身后压抑许久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但她已无暇顾及。

通往顶层的电梯安静而迅速。电梯壁光洁如镜,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墨绿色裙摆的流光。顾叙白站在她侧前方,身姿笔挺,沉默得像一座雕塑,只留下一个专业而疏离的背影。

“叮——”

电梯门无声滑开。一股清冽的、带着江风气息的空气迎面扑来,瞬间驱散了宴会厅里那令人窒息的奢靡甜腻。

顶层观景台,视野开阔得惊人。

脚下是灯火辉煌、如同巨大珠宝盒般的邮轮主体,远处是笼罩在夜色与薄雾中的江城轮廓,星星点点的灯火勾勒出城市的骨骼。墨色的天穹低垂,几颗疏星点缀其间,一轮清冷的弦月悬挂在深蓝的幕布上,洒下溶溶的光辉。

而在这片开阔天地的中央,背对着她,凭栏而立的那个身影,瞬间攫住了沈星窈所有的呼吸。

他很高,身形挺拔颀长,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色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一粒纽扣,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慵懒与贵气。月光和远处邮轮的灯火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线线条,仅仅是背影,便已散发出一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仿佛整个喧嚣的世界都在他脚下安静下来。

他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月光如银纱般倾泻而下,落在他身上。

沈星窈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足以让任何形容词都显得苍白乏力的脸。轮廓深邃而流畅,如同最杰出的雕塑家精心雕琢而成。眉骨略高,鼻梁挺拔得如同山脊,唇线清晰而优美,带着一种天生的、恰到好处的薄情与克制。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罕见的、接近琥珀色的浅褐色眼眸,清澈剔透,却又深不见底。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地看向她,目光温润,像上好的玉石,没有锐利的锋芒,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人无所遁形。细碎的光点落在他深邃的眼底,如同寒潭映着星辉。

他戴着一副细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眸光更添了几分温文尔雅的斯文气,但沈星窈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温雅的表象之下,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久居上位的疏离与掌控感。他的气质是矛盾的,温润如玉中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斯文儒雅下是深不可测的城府。

陆聿珩。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此刻具象化地站在她面前,比她想象中更年轻,也更……具有冲击力。那个记忆里沉默的小男孩的影子,与眼前这个成熟强大的男人形象,在沈星窈脑中激烈地碰撞、融合。

他手中,正把玩着那枚月光石吊坠。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干净,那枚流淌着幽蓝星云的石头在他指尖翻转,仿佛一件稀世的珍宝。

“沈小姐。”陆聿珩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在寂静的观景台上流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又见面了。”

沈星窈的心跳漏了一拍。“又见面了”?他果然记得!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陆先生。谢谢您……刚才的解围。”

陆聿珩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举手之劳。”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看来,你把它保存得很好。”他抬了抬指尖,月光石在月色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沈星窈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空荡荡的锁骨下方。“它……对我很重要。尤其是在现在。”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迎上他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眸,“陆先生,您还记得……那个承诺吗?”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孤注一掷的期盼。

陆聿珩没有立刻回答。他缓步走近了几步,距离的拉近让沈星窈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雪松与檀木的味道,沉稳而安定。他在她面前停下,两人的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镜片后浓密微卷的睫毛。

他摊开手掌,月光石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幽蓝的星云似乎因为靠近她而更加活跃地流转起来。“‘别丢了,以后,它能帮你。’”他低沉的声音清晰地重复着那句遥远记忆里的话,一字不差。

沈星窈的呼吸瞬间屏住了,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微热。

“现在,你需要帮助。”陆聿珩的视线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询问。“沈家破产,流言缠身,觊觎者众。你无处可逃,也无力独自应对。”

他的话语精准地戳中了沈星窈最深的困境,让她无所遁形。她微微咬住下唇,倔强地没有移开目光。

“而我,”陆聿珩继续道,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需要一个妻子。一个名义上的妻子,来应对家族无休止的催婚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你很合适,沈星窈。”

“名义上的妻子?”沈星窈重复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对,契约婚姻。”陆聿珩将月光石轻轻放回她的掌心,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微凉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期限暂定一年。在这一年里,我会为你提供庇护,让你远离凌疏影、裴承锐之流的骚扰,解决沈家破产带来的所有麻烦。我会给你资源,让你有机会重新站起来,做你想做的事。作为回报,你只需要扮演好‘陆太太’这个角色,陪我出席必要的场合,应付我的家人,以及……”他微微倾身,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蛊惑,“挡掉那些令人厌烦的桃花。”

他退开一步,恢复那温雅从容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只是她的错觉。

“协议条款会很清晰,保障你的权益。”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这枚月光石,是你信任我的凭证。现在,它回到了你手里。选择权,也在你手里。”

他伸出手,顾叙白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将一份装订好的文件递到他手中。

陆聿珩将那份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文件,递到沈星窈面前。

“签了它,沈星窈。”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同命运的低语,“我许你一年安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用这枚石头,兑现我当年的承诺。”

夜风拂过观景台,吹动了沈星窈墨绿色的裙摆,也吹乱了她的心绪。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月光石,幽蓝的星云在月色下无声旋转,又看向那份象征着契约的文件。远处江城的灯火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光晕。

是抓住这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踏入一场前途未卜的契约?

还是转身离开,独自面对那深不见底的泥潭?

月光下,陆聿珩静静地等待着,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如渊,仿佛早已洞悉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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