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像粗糙的砂纸,刮过十岁的江照稚嫩的脸颊。他小小的身子藏在巨大的老蚌壳堆后面,透过缝隙,眼睁睁看着那片吞噬了他父亲的海域。
江照“爹!”
他看见父亲在水里挣扎,手臂徒劳地挥舞,像一只断了翅膀的海鸟。他想跑出去,却被旁边的人猛地拉住,指指点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算计和冷漠。
父亲的头沉下去,又冒出来,然后整个人猛地一沉,再也没有浮起。水面只留下几个绝望的气泡。
江照浑身冰冷,他跌跌撞撞跑回家,他扑上去,抱住母亲冰冷的腿,语无伦次地哭喊。
江照“爹…爹掉水里了…他们不救…爹不动了…”
母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推开江照,像疯了一样冲进无边的雨幕和浓得化不开的黑夜里。
江照追出去,他清晰地看到母亲站在船头,长发被风吹得狂舞,她回头望了一眼岸上,目光穿透雨帘,似乎落在他身上,然后,她张开双臂,像一片终于解脱的羽毛,直直地坠入那片刚刚夺走她丈夫的、墨黑汹涌的大海。
雨点砸在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又冷又咸。江照瘫坐在泥泞的沙滩上,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他在昏迷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村民们“哎呦喂,小江照的父母都死了,我们得照顾他啊……”
村民们“说得好听,你家有米啊?你来照顾!”
村民们“要我说,就应该每人给口吃的,总能长大的……”
五年后。
一辆越野车停在了五珠村。
先跳下来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她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一头短发,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冲锋衣裤。
花林“心简就在这儿?”
少女的口音有点奇怪,仔细听的话,才发现她是个岛国人。
随后下来的女人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皮衣紧紧包裹着高挑的身形,衬得她面若冷霜。头发利落地扎成低马尾,几缕碎发被海风吹得微乱。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上那双贴合度极高的深棕色皮质手套,即使在并不算冷的天气里也严丝合缝地戴着。
她点燃了一支烟,烟圈随海风飘荡。
李漪墨“心简当然不在这。”
李漪墨“但是心简一定会来这。”
花林心底那点因为环境而生出的忐忑,在触及师父沉静如渊的目光时,瞬间平复了大半。
师父的卜卦能力,她是毫不怀疑的。师父说那根蕴藏着“水”之力的心简会降临此地,那就一定会来。
而她们风尘仆仆驱车至此,五珠村,这个地图上都几乎找不到名字的破败渔村,目标并非心简本身——至少目前还不是。
她们此行,是来找一个人的。
一年前,李漪墨完成了一次极其艰难的推演。
冰冷的卦盘上,星轨交错,李漪墨最终占卜到了自己的命运:她,李漪墨,这位十四岁便已名动江湖、让无数邪祟宵小闻风丧胆的“玄煞”,竟需要与另外四位素未谋面、分别身负“火”、“土”、“木”、“金”属性之力的人联手,完成封印七根心简的宿命使命。
李漪墨是什么人?
自负。
伙伴?对她而言,那不过是累赘和需要分神保护的弱点。
她李漪墨的名字,就是最强的护身符和最强的武器,哪里需要和其他人合作?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提前找到最先现世的“水”属性心简。
李漪墨利用占卜之术,找到了心简的踪迹——它指向了南方,指向了海边,指向了这个名为五珠村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卦象并非仅仅指向心简。
卦象散发出的能量缠绕着一个的“人”的命纹。
这个人,仿佛就是这片水域怨念的化身,是简力量最佳的容器,或者说……是它必然选择的宿主。
找到他,或许就能提前扼住心简的咽喉。
李漪墨抽完了一支烟,往村落的深处走,村子里的人看到她,都以为她是来买珍珠的老板,叽叽喳喳地围着她推销珍珠。
她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些珍珠,如同扫过一堆无用的石子,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穿过人群。
她的目标明确,停在了一个小孩面前。
村民一哄而散。
男孩瘦得惊人,一看就长期营养不良,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他正专注地用一根小木棍,在潮湿的泥地上划拉着什么。周围的喧嚣仿佛与他无关。
李漪墨的阴影笼罩了他。男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吞吞地抬起头。
花林跟在师父身后,屏住了呼吸。她看清了男孩的脸——很瘦,显得眼睛格外大,但那双眼睛里没有孩童应有的清澈好奇,反而蒙着一层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沉沉的暮气,像一潭死水。
李漪墨没有因为他骇人的眼神而后退,反而微微俯下身,距离更近了些。
戴着皮质手套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江照那沾着泥污、瘦削冰凉的脸颊。
她不是同情或是可怜,而是在确认这个“容器”的状态。
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带着一丝玩味和居高临下的怜悯:
李漪墨“好可怜的小狗。”
这句轻飘飘的话,刺穿了江照那层麻木的盔甲。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偏开头,甩脱了那冰凉指尖的触碰。
那双暮气沉沉的眼睛瞬间被点燃,死死盯着李漪墨:
江照“我这里没有珍珠可以卖给你,离我远点!”
李漪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但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李漪墨“噢~还是条小疯狗。”
“小狗”这个称谓,像是最恶毒的咒骂,精准地踩中了江照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神经。他不再是刚才那个麻木蹲着的影子,而是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撞向李漪墨!
江照“不准叫我狗!!”
这愤怒似乎不仅仅针对眼前这个陌生女人,更针对这个村子,针对那些冷漠的面孔,针对他无法反抗的命运。
李漪墨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她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那只戴着皮手套的右手,精准地扣住了江照撞过来的肩膀,瞬间将江照所有冲势扼杀在方寸之间。
李漪墨微微歪头,视线停留在他因为剧烈动作而卷起袖口的手臂上。
那里赫然有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她微微皱了皱眉,松开了江照。
李漪墨“不和你玩了。”
她转身就走,回到了车上,花林紧紧跟着她。
花林“师父,怎么了?”
李漪墨“我之前叫你调查过心简,你发现了什么?”
花林“心简会放大人心中的恶,不仅胡乱杀人,还会操控宿主自杀。”
李漪墨“江照手腕上就有一道疤。”
花林“什么!他难道……”
李漪墨“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心简已经接触江照了。”
花林“那怎么办?”
李漪墨摸了摸口袋,想再抽根烟,又停下了动作。
李漪墨“能怎么办,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