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宫门在暮春的薄雾里缓缓开启，铜钉映着晨光泛出冷色。甄嬛立于凤轿之前，指尖轻触绣金线云纹的袖口，掌心尚存舟车劳顿的微汗。风从御花园方向吹来，夹杂杏花零落的气息，她微微仰头，望见那片熟悉的琉璃瓦顶，心头却无半分归家的暖意。
“娘娘当心脚下。”
侍女槿汐低声提醒，甄嬛颔首，步履沉稳地踏上青石阶。远处传来细碎议论声，如针尖刺入耳膜。
“她也配回来？”
“当年甘露寺那一场火，烧得还不够干净么？”
甄嬛不语，只将目光投向前方，唇角维持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她的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发白，仿佛要将那些讥讽尽数捏碎。
忽有小宫女从侧道匆匆掠过，裙角掀起一阵风，带起几片残叶。甄嬛余光扫去，只见那宫女眼神闪烁，似在窥探自己，又迅速低头避让，隐入人群。
“槿汐。”她低声道，“方才那个宫女……是谁的人？”
槿汐轻轻摇头：“奴婢未曾见过。”
甄嬛垂眸，未再多言，心底却已警铃大作。
——这宫中，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多一双眼睛。
太后寿宴前夜，甄嬛独坐殿内，烛火摇曳，映得窗纸上的梅影婆娑不定。她手中执一卷《诗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太监捧着锦盒躬身而入：“熹妃娘娘，这是太后赏赐的舞衣，请您明日穿戴出席寿宴。”
甄嬛抬眼，目光落在那小太监的手上。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疤痕，像是刚被利器划伤不久。
“太后亲自挑选？”她语气淡然。
“是。”小太监答得干脆，“说是特意为娘娘准备的。”
甄嬛未再追问，只淡淡点头：“放下吧。”
待人退下后，槿汐快步上前，神色凝重：“娘娘，这舞衣……”
甄嬛早已打开锦盒，一件绛红色舞衣静静铺展其内，绣工精致，却与记忆中某段旧事悄然重合。
那是纯元皇后的舞衣。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拂过衣襟，仿佛能听见多年前那位姐姐在风中吟唱的诗句。
“这不是巧合。”她低声道，“有人想让我死。”
槿汐紧抿双唇，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娘娘打算如何应对？”
甄嬛站起身，缓步走到镜前，望着自己映在其中的身影，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既然他们想让我穿，我便穿。”
太后寿宴当日，甄嬛盛装入场，舞衣贴身，步履生姿，仿佛天生就该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翩然起舞。
众人目光错愕、惊疑、窃议纷纷。
太后端坐主位，面色平静，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复杂情绪。
“你为何穿这件舞衣？”太后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喧嚣。
甄嬛俯身行礼，姿态恭谨却不卑微：“回太后，臣妾初见此衣时亦觉眼熟，心中疑惑，遂翻阅典籍，才知乃是先皇后曾赐予新晋嫔妃之礼服，并非专属于纯元皇后一人。今日太后恩赐，臣妾不敢推辞。”
她抬起头，眸光清澈如水：“若说相似，不过是巧合罢了。”
太后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你便舞一支吧。”
甄嬛应声而起，舞步轻盈，旋转之间，衣袂翻飞，竟将原本沉重的舞姿演绎出几分灵动。她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将一段旧舞改得别开生面，引得满堂喝彩。
太后脸上终于露出笑意：“难为你心思巧妙。”
甄嬛谢恩退下，眼角余光瞥见席间一位嫔妃始终沉默，目光却如影随形地追随着她，神色莫测。
回到偏殿，槿汐替她卸妆，语气急促：“娘娘，刚才那位嫔妃……她是皇后的亲信。”
甄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笑意渐敛，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皇后想让我死。”她轻声道，“可惜，她低估了我。”
可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甄嬛猛然回头，窗外空无一人，唯有夜风穿过廊柱，卷起一角纱帘，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悄悄掀开了什么。
她怔住。
那纱帘飘动的方向，正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个神秘嫔妃离开的方向。
而此刻，她分明记得——那名嫔妃，已经离席。
那么，方才站在窗外的人是谁？
更诡异的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方才明明已将门窗紧闭。
她起身走向窗边，推开木扇，夜色沉沉，风声簌簌。
身后，槿汐轻声唤她：“娘娘？”
甄嬛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远方，那里，一轮圆月高悬天际，银辉洒落，照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人背对她站立，长裙曳地，身形熟悉得令人心悸。
那是……纯元皇后的轮廓。
可她不是早已死去多年了吗？
甄嬛屏住呼吸，正欲开口，那身影却在月光下缓缓消散，如同从未存在过。
她猛地闭眼，再睁眼时，窗外只剩一片寂静。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冰冷，掌心却多了一枚小小的玉佩——正是纯元皇后生前所佩之物。
她从未拥有过它。
那它是从何而来？
夜风呼啸，吹灭了殿内最后一盏灯。
黑暗中，甄嬛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