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维度的冰冷触感,如同粗糙的砂纸,一点一点地将意识从那无光的深海囚笼中摩擦出来。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闷痛,带着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铁锈味。消毒水的冰冷气息顽固地钻入鼻腔,混合着一种淡淡的、属于高级皮革和烟草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
视野被一层厚重的、模糊的灰翳笼罩,只能勉强分辨出惨白的天花板和顶灯冰冷的轮廓。身体的感知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右臂的存在感依旧是一片沉重而空洞的虚无,但之前那撕裂灵魂的剧痛似乎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麻木,仿佛那条手臂已经彻底石化,与躯干仅剩一丝脆弱的连接。左手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似乎被什么冰冷光滑的东西覆盖着。
心之眼视野里,那片混沌的黑暗依旧浓稠得化不开,但之前那种狂暴的崩解风暴似乎平息了,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莓果那点微弱的粉红光晕……感知不到了。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彻底的孤独感瞬间攥紧了心脏。
视野边缘的灰翳微微晃动。
一个身影,如同早已等候在此的阴影,坐在医疗舱内唯一的一张访客椅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米白色风衣的下摆垂落,在惨白的光线下勾勒出优雅而危险的线条。安利·留卡斯。
他没有看我,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纯银的外壳在灯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咔哒…咔哒…” 开合的轻响,在死寂的医疗舱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令人心悸的韵律感。另一只手,指节分明,带着掌控一切的力度,正随意地搭在我那只毫无知觉、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手腕上。他的指尖冰冷,如同手术器械,精准地按压在腕部的脉搏处,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跳动,也感受着那深不见底的麻痹与空洞。
一种被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过皮肤的恶心感瞬间窜遍全身!被束缚带解放后的左手猛地想要抽回!但身体内部的虚弱如同无形的枷锁,只让指尖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指甲刮擦过覆盖在手上的、那冰冷光滑的东西——是一个连接着导线的、用于监测生命体征的金属感应片。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慵懒兴味的低笑从留卡斯喉间溢出。他并未因我这微弱的反抗而有任何动作变化,指尖依旧如同冰冷的镣铐,牢牢地锁着我的腕脉。他终于缓缓抬起眼,琥珀熔金般的眼眸穿透灰翳,精准地捕捉到我涣散瞳孔中那点因厌恶和虚弱而勉强凝聚的微光。
“挣扎,是生命最后的余烬,星野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上好的天鹅绒包裹着冰冷的刀锋,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切割着死寂的空气,“很美,也很……徒劳。”他的目光落回我那只被他掌控的、如同废铁般的右臂上,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审视,“‘禁忌门扉’的反噬,比我想象的更加彻底。圣玛丽那套精密的修复方案……”他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如同在欣赏一件失败的艺术品,“…在‘原初之味’的余威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积木。”
他顿了顿,指尖在我的腕脉上极其轻微地加重了一丝力道,仿佛在确认这具“容器”残存的最后价值。熔金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光芒——有对力量反噬的震撼余波,有对“容器”濒临破碎的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赌徒面对最后筹码般的算计与志在必得。
“崩解的弦,无法复原。”他低沉的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宣判,清晰地呼应着幸村精市那道界碑般的目光,“圣玛丽能给你的,只有一张盖着‘因公殉职’印章的讣告,和一座刻着‘秩序殉道者’的冰冷墓碑。”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我的皮囊,直视灵魂深处那片崩解后的废墟,“你甘心吗?用如此惨烈的代价推开那扇门,最终却连门后的风景都未曾真正瞥见一眼,就化作尘埃?”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在意识深处那片冰冷的废墟上。不甘!那被强行压抑、被崩解掩埋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剧毒的刺激下骤然爆发出滚烫的岩浆!心之眼那片死寂的黑暗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毁灭性高温的赤红火星,如同被强行唤醒的余烬,猛地炸亮了一瞬!
这微弱的变化,没有逃过留卡斯那双熔金般的、如同猎鹰般的眼眸。他眼中的算计光芒瞬间变得更加炽盛!
“崩解的弦,无法复原。”他再次重复,声音却陡然压低,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蛊惑人心的沙哑韵律,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砝码,精准地加注在天平的一端,“但崩解本身……却可能孕育出全新的‘弦’。一种……超越凡俗理解、能够真正承载‘原初之味’的……混沌之弦。”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米白色风衣上那股混合着烟草与高级皮革的气息更加浓烈地压迫过来。琥珀熔金般的眼眸死死锁住我涣散的瞳孔,仿佛要将这蛊惑的种子直接植入灵魂的裂痕之中。
“圣玛丽给不了你新生。他们只懂得埋葬。”他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的耳语,带着致命的诱惑,“而我,留卡斯家族,掌握着从崩解中重铸‘混沌之弦’的钥匙。代价……”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只如同死物的右臂,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弧度,“…你已经支付过了。现在,只缺一个选择。”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搭在我腕脉上的手指。那冰冷的触感消失,却留下了一道更深的、无形的烙印。
“选择在废墟中腐烂,成为‘秩序’的陪葬品。”留卡斯优雅地站起身,米白色的风衣下摆拂过冰冷的金属椅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病床上这具濒死的残躯,熔金的眼眸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还是选择抓住这最后的余烬,随我踏入‘门扉’之后真正的战场,在混沌的熔炉中……重铸自身?”
他没有等待回答。也不需要回答。那冰冷的诱惑如同种子,已经播撒在崩解的灵魂废墟之上。
他转身,如同融入阴影的君王,无声地离开了医疗舱。只留下那冰冷的诱惑低语,混合着烟草与皮革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在惨白的灯光下,在死寂的空气里,在灵魂深处那片冰冷的废墟之上,反复回荡。
“重铸……混沌之弦……”
心之眼那片死寂的黑暗中,那点因不甘而炸亮的赤红火星,在冰冷的诱惑低语中,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却无比固执地……持续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