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擦过辛文昊的脸颊，在身后的门框上炸开无数碎片。滚烫的茶水溅在她裸露的脖颈上，顺着锁骨滑入衣领。
"滚出去。"
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低沉冷硬，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诅咒。
辛文昊没有动。她缓缓抬起手，用食指指节抹去脸上的一滴茶渍，然后弯腰捡起脚边最大的一块瓷片。瓷片边缘锋利，在她指尖留下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她将瓷片轻轻放在旁边的红木矮柜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
"宋欺先生，我是你的心理医生辛文昊。"
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目光却如利剑般穿透昏暗的房间，直刺向角落里的轮椅。
水晶吊灯没有开，只有窗帘缝隙漏进的一线阳光，在轮椅金属扶手上折射出冰冷的光。那上面搭着一双手——骨节分明，青筋凸起，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黑曜石戒指，此刻正不耐烦地敲击着扶手。
"心理医生？"轮椅上的男人冷笑一声，声音里裹着厚厚的讥讽，"老头子又玩什么新花样？"
辛文昊向前走了两步，皮鞋碾过碎瓷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常规心理评估。"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表格，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毕竟，一个在车祸后拒绝所有康复治疗的人，精神状态值得关注。"
轮椅上的身影猛地僵住。敲击声戛然而止，那双手攥紧了扶手，指节泛出青白。
"你知道什么？"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辛文昊没有立即回答。她停在距离轮椅两米远的地方，这个距离刚好能让对方看清她的眼睛——左眼琥珀色，右眼冰蓝色，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两只不同的野兽同时注视着猎物。
"我知道你曾是业余赛车手，知道你在那场'意外'中失去了行走能力，知道你三个月来把自己关在这个坟墓一样的房间里。"她翻开评估表，笔尖悬停在第一个问题上方，"我还知道，你每天凌晨三点会尝试站起来。"
轮椅上的男人——宋欺——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推动轮椅向前冲来，金属轮子碾过地毯，发出沉闷的咆哮。辛文昊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这个失控的野兽停在自己面前不到半米处，不得不仰头看她。
这个角度本该让他处于劣势，但当他抬起头时，辛文昊第一次完整地看清了他的脸——锋利的下颌线，苍白的皮肤，薄唇紧抿成一条线，还有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他们的眼睛有着惊人相似的形状和轮廓，只是颜色截然不同。
"你那双怪眼睛看得还挺仔细。"宋欺恶意地勾起嘴角，目光刻意在她双眼间游移。
辛文昊微微眯起眼睛，异色瞳孔在昏暗光线中收缩："比你躲在黑暗里自怨自艾要强些。"
宋欺突然抬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辛文昊没有躲闪，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停在半空的手。他的指尖距离她的脸颊只有寸许，却像被无形的屏障阻隔。
"你流血了。"他哑声道，目光落在她脸颊上——茶杯碎片划出的细小伤口正渗出一丝殷红。
辛文昊从包里取出纸巾，轻轻按在伤口上："拜你所赐。"
"做梦。"他收回手，重新靠回轮椅，"要道歉？"
"意料之中。"她收起染血的纸巾，翻开评估表，"那么，我们开始第一次评估？"
"滚出去。"他再次说道，但语气已经不如最初强硬。
辛文昊环顾四周。房间很大，却压抑得令人窒息。墙角的展示柜里摆满赛车模型，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玻璃已经碎裂，照片被撕成两半，只能隐约看出是一辆红色跑车的轮廓。所有镜子都被黑布遮盖，空气中弥漫着止痛药和酒精的气味。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他盖着毛毯的双腿上，那里有一只手正无意识地抓着大腿。
"你疼吗？"她突然问。
宋欺身体一僵，像被电流击中："什么？"
"幻肢痛。"她的笔尖指了指他抓握大腿的手，"截瘫患者中很常见。你刚才在揉。"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手，眼神阴鸷："关你什么事？"
"疼痛会影响心理评估结果。"辛文昊平静地说，"如果你疼得厉害，我们可以改天再——"
"今天，现在，做完你的狗屁评估然后永远消失。"他咬牙切齿，"我不需要心理医生，尤其不需要一个——"
"异瞳的怪物？"辛文昊替他说完，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别担心，我听过更难听的。"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与他平视。此刻一束阳光穿过窗帘缝隙，正好落在她脸上，将那双异色瞳孔照得透亮——左眼如秋日琥珀，右眼似极地寒冰。
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
辛文昊翻开评估表，笔尖停在第一个问题旁："最近一个月，你是否经常产生轻生念头？"
宋欺的目光在她脸上搜寻着什么，最后归于冷漠。
"每天。"他冷笑，"比如现在。"
她平静地写下答案，然后抬头迎上他的视线："那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宋先生。毕竟，我收费很贵。"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窗外，一片落叶擦过玻璃，像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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