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喜烛爆开第三朵灯花时，沈青梧藏在织金广袖下的手指终于松开。盖头垂落的流苏在眼前纹丝不动，绣着鸾凤和鸣的锦缎边缘已经能看见烛光投下的阴影——那个男人依然坐在离床榻三步远的紫檀圆凳上。
"殿下。"她开口时才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舌尖抵着上颚轻轻一碾，"合卺酒..."
"不必了。"
萧景渊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刀刃。沈青梧透过盖头下缘看见玄色云纹靴向前挪了半寸，又猛地收回去。太子腰间玉带碰撞的声响里混着刻意压低的喘息，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东宫这位最厌恶被人逼迫。
"沈小姐。"称呼刺得人耳膜生疼，萧景渊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今日这桩婚事，你我都心知肚明是父皇与沈相的算计。"
缠枝牡丹的床幔无风自动，沈青梧闻到飘来的沉水香里掺着酒气。她抬手扶住快要滑落的凤冠，十二串东珠在鬓边轻晃，映着烛光在喜被上投出细碎光斑。陪嫁丫鬟春樱在屏风外急得跺脚，却被老嬷嬷死死拽住衣袖。
"殿下既然挑明，不妨把话说尽。"沈青梧突然扯下盖头，满室红光霎时涌进眼底。她看见萧景渊猛地别过脸去，青年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烛火中明灭不定，紧绷的下颌线像是刀刻的。
凤冠上金丝累成的牡丹刮散了鬓发，她也不管，径直走到缠枝莲纹的案几前。羊脂玉壶碰着翡翠杯，清冽酒香漫开来时，萧景渊终于转过头。他眼底有沈青梧读不懂的东西在翻涌，像暴雨前的墨云。
"阿芷等了我三年。"太子突然说。
沈青梧斟酒的手顿了顿。她早知道东宫有个掌茶宫女叫阿芷，父亲给的密报里写着"太子甚爱之"，却不想能让他在新婚夜脱口而出。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涟漪，她忽然觉得可笑——沈氏嫡女竟要听丈夫洞房夜谈心上人。
"所以？"她将酒杯推过去，琉璃盏在红绸上划出半道水痕。
萧景渊的佩玉突然哗啦作响。他起身时带翻了圆凳，蟒纹喜服的下摆扫过沈青梧指尖，凉的。"三年后我登基，你自请废后。"太子眼底像淬了毒，"沈相要的后族荣耀，我给你到那天为止。"
窗外更鼓恰敲三声，沈青梧望着龙凤烛淌下的红泪。父亲说这两支烛必须燃到天明，可如今才过子时。她突然伸手拔下累丝金凤簪，青丝如瀑泻了满肩，在满室喜庆的红色里显得格格不入。
"好。"
簪尖划过案几的声响让萧景渊皱眉。沈青梧看着他在听到应答后骤然松弛的肩线，忽然想起幼时养过的那只海东青——被铁链锁住时也是这般绷着背脊，放归山林那刻才舒展羽翼。
"但有两个条件。"她蘸着酒液在案上写字，水痕映着烛光像道伤疤，"第一，沈氏女该有的体面，殿下需做足。"
萧景渊冷笑："比如？"
"每月初一十五，殿下得来梧桐院用膳。"沈青梧指尖划过第二个字，"第二，我要阿芷。"
玉带钩撞在屏风上的脆响惊动了外间守夜的宫人。萧景渊眼底翻起血色，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上："你..."
"当我的贴身侍女。"沈青梧慢条斯理地将碎发别到耳后，"殿下既然说她温柔解意，正好替我分忧。"她看着太子额角暴起的青筋，忽然笑起来："怎么，怕我吃了她？"
五更天时，最后一滴红烛泪凝固在鎏金烛台上。沈青梧独自躺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听见萧景渊拂袖而去时摔得震天响的殿门。春樱捧着热帕子进来，看见自家小姐正对着铜镜练习微笑。
"姑娘何必..."小丫鬟眼泪砸在沈青梧手背上。
"去打听打听。"她摩挲着案几上干涸的酒渍，"那位阿芷姑娘，平日都在哪处当值。"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