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烬雪旧忆

玄霄宗的晨钟惊起寒鸦时，陆砛遥正对着案头的清心符发呆。宣纸上朱砂未干，墨迹却扭曲成当年祭坛上的锁链形状。他猛地攥紧符纸，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将"平安"二字染成暗红。

记忆突然被风雪裹挟着涌来。

那是个飘着细雪的冬日，十二岁的銮彦辞缩在藏经阁角落，怀里死死护着本残破的《剑诀》。少年睫毛上凝着霜花，却在对上他目光时倔强地扬起下巴："偷书不算偷，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剑谱。"

陆砛遥至今记得自己当时的笑。他拂去少年肩头落雪，将人拎进自己的听雪轩："以后跟着我，想看什么书，为师都教你。"

"真的吗？师尊！" 少年眼中亮起的光，比昆仑巅的星辰更灼人。

此后每个清晨，听雪轩的石阶上总摆着两碗醒神茶。銮彦辞总爱凑得极近，看他研磨朱砂写符咒，发梢扫过他手背时，带着雪松香。"师尊的字像会飞的蝴蝶。"少年托腮轻笑，"等我学会御剑，也要像字一样潇洒。"

转折发生在及冠那日。

陆砛遥记得自己精心备下的生辰宴，记得刚温好的醉仙酿，却独独不记得少年是何时被执法堂带走的。等他冲破结界赶到祭坛，只看见天雷劈碎少年脊背，看见掌门手中闪着寒光的祭刀，还有銮彦辞被血浸透的衣摆——那上面，绣着他亲手教少年缝的云纹。

"师尊快走..." 少年气若游丝的声音混着雷鸣，"他们要的...是你的血脉..."

剧痛突然从心口炸开。陆砛遥踉跄扶住桌案，掌心按在旧伤处。原来从收徒那日起，他的血脉之力，就成了玄霄宗献祭的钥匙。而他亲手教给銮彦辞的符咒、剑诀，最终都成了捆住少年的枷锁。

窗外突然传来异响。陆砛遥抬眼，正看见雪地里一抹熟悉的玄色。銮彦辞倚着断剑而立，眼尾的红在白雪映衬下妖异如血。他抬手抛来枚玉简，声音冷得能冻结时光："看看吧，师尊。当年你没看完的真相。"

玉简碎裂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涌入——他看见自己被掌门下了迷魂咒，亲手在銮彦辞颈间刻下封印；看见少年被剜去双眼仍在寻找他的身影；更看见九幽深处，满身血污的銮彦辞抱着他送的断剑，对着虚空呢喃："师尊，我疼..."

陆砛遥跌坐在地，喉间腥甜翻涌。原来不是他救徒弟来迟，而是他亲手将人推进了地狱。雪不知何时停了，只余寒风卷着撕碎的清心符，落在他染血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