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铜铃突然炸响的瞬间,我手中的珍珠发簪“咔嗒”折断。镜面映出骇人的一幕——黛西苍白的脸从身后探出,她脖颈缠绕的水草正往下滴水,可三小时前,我分明看着她的尸体沉入泰晤士河。
“夫人的发饰该换了。”沾着血渍的手指搭上我的肩,雪松香混着腐臭味扑面而来。我浑身僵住,昨夜掐住我喉咙的那双手,此刻正温柔地将断簪别回发髻,断裂处渗出的血珠,顺着她腕间狰狞的抓痕蜿蜒而下。
“你到底是人是鬼?!”我猛地转身,后腰却抵住梳妆台上的匕首——那是今早她教我防身时,偷偷塞进来的。
黛西歪头轻笑,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晃出冷光。她喉间发出沙哑的气音:“嘘——弗朗西斯的怀表声,你听到了吗?”
窗外惊雷炸响,映出她歪斜嘴角下的暗纹。我这才惊觉,她领口本该致命的淤青,不知何时变成了月牙形的胎记——和三个月前在上海码头,那个将我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神秘女子,一模一样。
“啪嗒”,铜铃再次震颤。黛西突然将我拽进怀里,子弹擦着她耳际飞过,击碎了墙上的油画。“账本在壁炉暗格!”她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带着它回东方!”
我摸到她后背黏腻的血迹,那是弗朗西斯昨夜用马鞭抽的伤口。“你为什么......”
“还记得被灌下的第一口鸦片吗?”她咳着血笑,染血的手指抚过我锁骨,“混在药汤里的,是我的解药。”
地窖铁门轰然撞开的瞬间,黛西将我推进密道。她裙摆沾满泥泞,发间茉莉早已凋零,却用匕首抵着追兵咽喉,笑得张扬肆意:“告诉弗朗西斯——夜莺和荆棘,从来都是共生的!”
当我带着账本逃回甲板,泰晤士河上漂浮着具无名女尸。我颤抖着展开黛西留下的信,泛黄纸页间夹着半朵干枯的玫瑰,墨迹晕染:“若我死了,记得去钟楼第三块砖下找证据——那里藏着我们的命。”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突然听见熟悉的雪松香。染血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黛西捂着伤口,嘴角挂着不羁的笑:“蠢货,我怎么舍得让你独自看东方的日出?”
她将温热的手贴在我冰凉的脸上,轻声说:“这次换你为我包扎伤口,可好?”江风掀起我们的裙摆,像两面猎猎作响的战旗,在黎明前的雾霭中,缓缓驶向遥远的故土。
甲板的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我颤抖的手指抚过黛西递来的牛皮信封。还未拆开,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汽笛声,三艘挂着东印度公司旗帜的快船劈开薄雾,甲板上的火把将泰晤士河面染成血色。
“是弗朗西斯的猎犬。”黛西猛地拽住我的手腕,她染血的指甲深深掐进我的皮肤,“他们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她转身时,我瞥见她藏在腰间的铜哨——正是昨夜我在书房暗格里,看到弗朗西斯反复摩挲的那枚。
船舱突然剧烈摇晃,我踉跄着撞进黛西怀里。她身上的血腥味混着雪松香扑面而来,怀中的账本硌得肋骨生疼。“往西北方向跑。”她将铜哨塞进我掌心,冰凉的金属还带着她的体温,“听见三声短鸣,就把账本丢进海里。”
我还未开口,甲板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黛西迅速扯开颈间的丝巾,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烧伤——形状竟与我藏在胸针里的鸦片印章一模一样。“当年在广州,是弗朗西斯亲手烙下的。”她贴着我的耳朵低语,发丝扫过我的脸颊,“他以为我死了,却不知道......”
话音未落,舱门轰然炸裂。戴着铁面具的黑衣人举着燧发枪鱼贯而入,为首的男人摘下兜帽,苍白的脸上爬满蜈蚣状的疤痕——正是本该葬身火海的弗朗西斯的副官!“夜莺小姐,好久不见。”他的笑声像砂纸摩擦金属,“你以为换张脸,就能带着账本逃出生天?”
黛西猛地将我推向舷梯,自己却被黑衣人按倒在地。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她染血的裙摆下,赫然绑着一排黑色炸药。“快跑!”她冲我露出癫狂的笑,眼中却闪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带着我的那份希望......活下去。”
爆炸声响起的刹那,我抱着账本跃入冰冷的河水。铜哨在指间发烫,恍惚间听见三声短鸣穿透夜色。可当我颤抖着要松开账本,却摸到夹层里异常的凸起——拆开油纸,里面竟是半张泛黄的婴儿襁褓,边角绣着的“林”字,与我幼时记忆里母亲留下的布偶一模一样。
岸边传来弗朗西斯副官的怒吼,我死死攥着襁褓碎片,任由暗流将我卷向黑暗。远处,黛西最后的笑声混着硝烟消散在风中,而她藏在账本里的秘密,才刚刚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