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河水灌进鼻腔时，我死死护着怀里的账本。恍惚间，黛西将我推下甲板的力道还残留在肩头她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指甲却掐进我皮肉，像是要用疼痛唤醒我涣散的神志。“活下去！”她的嘶吼混着爆炸声震得我耳膜生疼，而那张永远带着戏谑的脸上，竟第一次浮现出近乎虔诚的神色。
暗流裹着我撞向礁石，襁褓碎片突然刺痛掌心。月光穿透水波，照亮泛黄布料上的暗纹—那是岭南林家特有的缠枝莲刺绣，和三年前我在广州救下的小女孩颈间胎记如出一辙。记忆突然翻涌：暴雨夜的小巷，满身血污的小女孩攥着半块绣帕，哭得梨花带雨却固执地把馒头塞进我手里......
“抓住她！”岸上的怒吼惊散回忆。我强撑着浮出水面，却见黛西被铁链吊在船桅上。她染血的裙摆被海风掀起，露出大腿内侧狰狞的鞭痕那是为了替我挡下弗朗西斯的惩罚留下的。“看呐，这就是你们尊贵的夫人！”副官用枪管挑起她的下巴，“不过是条会咬人的野狗！”
黛西突然笑出声，嘴角溢出的血珠滴在我的账本上。她的目光穿透火光与夜色，直直撞进我眼底：“林小姐，你发间的茉莉......”她故意拖长尾音，染血的手指比出三短一长的暗号那是我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我猛地潜入水中，账本夹层里滑出枚翡翠耳坠。冰凉的玉石贴着胸口，让我想起初遇那天。她戴着这对耳坠混在人贩子队伍里，却在看到我被铁链锁住的瞬间，眼底闪过我从未见过的戾气。后来她总爱用耳坠刮我的耳垂，调笑说：“这么漂亮的脸蛋，被铁链划伤了多可惜？”
爆炸声震得水面沸腾。我抱着礁石喘息，听见黛西最后的呐喊穿透浓烟：“林知夏！带着我的命......去看看真正的太阳！”她喊出我本名的刹那，记忆深处的枷锁轰然碎裂原来从广州到伦敦，她始终记得那个躲在她身后、连名字都不敢说的小女孩。
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我在浅滩上捡到半截烧焦的丝巾。雪松香混着硝烟扑面而来，布料内侧用金线绣着半阙词：“愿为荆棘护夜莺，不教明月照寒星。”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我握紧怀中的翡翠耳坠，将襁褓碎片贴在心口这次，该换我回去救她了。
潮湿的翡翠耳坠突然变得滚烫，我蹲在码头木箱后，看着弗朗西斯的副官将黛西拖进马车。她垂落的发丝间，藏在发辫里的银链闪过寒光——那是我亲手为她打造的开锁工具，此刻却被扭曲成威胁脖颈的枷锁。
“等等！”沙哑的女声刺破晨雾。裹着黑色斗篷的女人踩着满地碎冰走来，皮靴上的玫瑰纹章与弗朗西斯书房的烫金印记如出一辙。她掀开兜帽，露出混血面容和右眼处狰狞的疤痕，“父亲要活的。”
副官冷笑：“安娜小姐，您父亲已经葬身火海话音未落，女人的匕首已经抵住他咽喉。月光下，她耳后月牙形胎记与黛西如出一辙，却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再碰她一下，我就让你知道，东印度公司的‘死亡玫瑰’不是玩笑。”
马车疾驰而去的瞬间，我摸到襁褓碎片夹层里的硬物。掏出一看，竟是枚铜制齿轮，边缘刻着“伦敦钟表匠协会”的缩写。记忆突然闪回：黛西教我辨认弗朗西斯怀表的那晚，她指尖抚过表盖内侧的齿轮，语气突然变得古怪：“这些精巧的机关，和某个人的心思比起来，可差远了。”
深夜的伦敦塔，我握着黛西留下的铜哨潜入地牢。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火把照亮墙上斑驳的涂鸦——无数个歪斜的“N”字，末尾都拖着荆棘状的勾。最深处的牢房里，黛西蜷缩在阴影中，脚踝的铁链上挂着半截翡翠簪正是我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遗物。
“你不该来。”她挣扎着起身，锁骨处新添的烙印泛着血光，形状与安娜小姐皮靴上的玫瑰完全相同。我刚要开口，她突然扑过来捂住我的嘴，温热的血顺着她指缝滴在我手背。头顶传来木板挪动声，安娜的声音混着雪松香从上方飘来：“我亲爱的妹妹，还在和你的小夜莺互诉衷肠？”
黛西猛地将我推进暗格，自己却被铁链拽回原地。我透过缝隙看见安娜摘下手套，露出与黛西如出一辙的修长手指，却戴着刻满梵文的铜戒：“父亲临终前说，你偷走了最重要的‘钥匙’。”她的指甲划过黛西脸颊，“是那个东方女人，还是藏在她体内的......”
爆炸声突然响起，地牢剧烈摇晃。黛西趁机扯断铁链，将安娜撞向石柱。混乱中，我看见安娜后颈浮现出诡异的纹路——那分明是鸦片膏灼烧留下的图腾。“快走！”黛西抓住我的手腕，“安娜是‘玫瑰计划’的执行者，他们要的不是账本，是......”
话未说完，安娜的匕首已经刺穿黛西后背。她却反手将铜哨塞进我掌心，对着我的唇形：“钟楼......齿轮......”血沫涌出她嘴角，在地上蜿蜒成荆棘的形状。安娜的笑声混着警报声传来：“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不过是我们培养的‘容器’罢了！”
我跌跌撞撞冲出地牢，怀中的铜齿轮突然发出咔嗒轻响。月光下，齿轮内侧浮现出血色小字：“当夜莺衔来黎明，荆棘将刺破玫瑰的谎言林氏秘药的真正配方，藏在泰晤士河底的钟表里。” 身后传来黛西的呐喊，混着安娜的怒吼，而远处钟楼的指针，正悄然指向十二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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