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灯光在深夜依然明亮。齐雨晴蜷缩在临时床铺上，笔记本电脑的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硬盘里的资料像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割开她记忆的封印。
监控视频、实验记录、神经图谱...还有那些标着"原型体"的档案。她的手指悬在触摸板上，光标停在一个加密文件夹上——"原型体7号：意识融合实验"。
输入周明给的密码，文件夹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儿童时期的脑部扫描图，旁边标注着"接收端"。然后是另一张扫描图，标注着"供体端：原型体12号"。
"这是什么意思..."齐雨晴喃喃自语，点开了一份实验日志。
「第47天：7号与12号的意识融合出现前所未有的稳定性。7号主体意识保持完整，同时展现出12号的部分记忆与能力特征。这一突破证明跨意识转移的可能性，但伦理委员会永远不会批准...」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后脑蔓延开来。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白色的实验室、戴着口罩的面孔、冰凉的金属桌子...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黑发女孩，被绑在相邻的椅子上，对她微笑。
"你是谁？"齐雨晴不自觉地出声问道。
「第59天：12号的意识开始衰退。将终止供体生命维持系统，观察7号体内的意识存续情况...」
齐雨晴猛地合上电脑，呼吸急促。这不是记忆，不可能是。她从小在姨妈家长大，有完整的...不，她并没有完整的童年记忆。只有片段，零散的碎片，像别人的生活一样陌生。
电脑旁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咖啡，她看到杯面倒映出自己的脸——这张脸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眼睛的形状、嘴角的弧度...这是她的脸吗？还是某个叫"12号"的女孩的？
"还没睡？"
周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倚在门框上，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比白天清明多了。齐雨晴下意识合上电脑，但已经晚了。周明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表情变得复杂。
"你看了原型体的资料。"
"为什么不告诉我全部真相？"齐雨晴的声音颤抖，"那个12号是谁？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对我做了什么？"
周明慢慢走过来，每一步都似乎用尽全力。他在她面前蹲下，平视她的眼睛："我不知道全部真相。那些早期实验记录大部分被销毁了。我只知道你是少数存活下来的原型体之一，而且...你与众不同。"
"怎么不同？"
"你能抵抗控制，因为你的大脑结构本身就是为意识融合设计的。"周明轻轻触碰她的太阳穴，"这里有多余的神经连接，像备用线路。当主通道被阻断时，信号会自动转向..."
齐雨晴躲开他的触碰："别说得像在讨论机器！我是人，我有权知道自己是谁！"
"你是齐雨晴。"周明坚定地说，"无论他们对你做过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一点。记忆可以植入，但选择永远是你自己的。"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肮脏的玻璃。再过几小时，他们就要前往市政厅，执行那个近乎自杀的计划。齐雨晴看着晨光中周明轮廓分明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甚至不确定自己对他的信任是真实的，还是某种被植入的程序。
"明天之后，"她轻声说，"如果成功了，我要找到所有关于'原型体计划'的资料。我需要知道真相，全部真相。"
周明点点头，站起身时因伤口疼痛而皱眉："如果明天成功了，我会帮你找到所有资料。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什么。"
"我欠所有受害者。"周明的眼神变得遥远，"包括我妹妹。"
晨光渐亮，废弃工厂里的阴影慢慢退去。但在齐雨晴心中，那些阴影似乎更深了。
正午时分，三人站在市政厅对面的咖啡馆里，观察着大楼的安保布置。杜明的技术已经为他们伪造了近乎完美的身份——周明是电力检修员，齐雨晴是记者（真的证件，假的任务），杜明则是IT支持人员。
"记住流程，"周明低声重复计划，"杜明去服务器机房准备直播，我去找周雪触发关键词，齐雨晴混入会场放置接收器。一小时后在东南出口集合。"
"如果任何一步失败？"齐雨晴问。
"继续执行。即使只剩一个人，也要把证据传出去。"周明检查着藏在工具包里的设备，"董事会三点开始，所有高层都会在场。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齐雨晴摸了摸藏在头发里的微型摄像头，又确认了一下胸针里的接收器。她的心跳得如此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腔。这不是紧张，而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恐惧，还是...期待？她无法分辨。
"时间到了。"杜明推了推眼镜，"祝我们好运。"
市政厅的安检比想象中严格。齐雨晴的记者证被仔细检查，警卫甚至打电话到报社确认她的身份。幸运的是，杜明的黑客技术足够好，报社接线员"确认"了今天有采访安排。
大厅金碧辉煌，政商名流们三三两两交谈着，香槟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齐雨晴假装整理设备，悄悄将接收器贴在了主舞台的帷幕后面。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前排就坐的董事会成员——李局长、张医生，还有其他几个她在资料上看过的面孔。
一个年轻女人端着饮料从她身边经过，齐雨晴差点叫出声来——是周雪！视频里那个被抹去人格的女孩，现在穿着得体的套装，举止优雅地为宾客服务。只有那双眼睛出卖了她——太完美了，像两颗玻璃珠，毫无生气。
周明在哪里？按照计划，他应该已经接触到妹妹了。齐雨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就在这时，会场灯光暗了下来，董事会即将开始。
李局长走上舞台，笑容可掬："尊敬的同事们，今天我们将见证'新生计划'历史性的飞跃..."
齐雨晴悄悄退到角落，打开胸针上的传输开关。杜明应该已经开始直播了，周明给的证据将通过市政厅的Wi-Fi传送到十几个备用服务器上。
"经过三年的成功试点，我们已准备好进入阶段三..."李局长的声音在会场回荡，"全面实施社会认知重塑。第一批五千名改造人已部署在关键岗位，下个季度将再增加两万..."
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齐雨晴的手指紧握成拳——这些人都在鼓掌赞同将人类变成傀儡的计划！
突然，会场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完全熄灭了。紧急照明亮起，人群发出惊讶的低语。齐雨晴知道这是杜明在服务器机房做的手脚——给他们争取时间。
借着混乱，她溜出会场，按照记忆向东南出口移动。走廊空无一人，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转过一个拐角，她猛地停住——周雪站在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齐雨晴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慢慢后退，寻找逃跑路线，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明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设备。
"关键词激活，"他对周雪说，"雪落无声。"
周雪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像镜头重新对焦。她的表情变得生动起来，虽然只有一瞬间："哥哥...快走...陷阱..."
然后她的眼神又恢复了空洞，转身机械地走开了。
"怎么回事？"齐雨晴低声问，"她认出你了？"
周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不该这样...关键词应该让她协助我们...除非..."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市政厅。广播里传来冷静的女声："安全封锁启动。所有出口已关闭。"
"我们被发现了！"周明抓住齐雨晴的手腕，"杜明有危险！"
他们冲向服务器机房，警报声像刀子一样刺入耳膜。转过最后一个拐角，眼前的景象让齐雨晴倒吸一口冷气——杜明被两个警卫按在地上，嘴角流血。机房门口站着李局长和张医生，还有...周副局长？他不是董事会成员吗？
"啊，周主管。"李局长看到周明，露出胜利的微笑，"或者说，前主管。我一直在等你自投罗网。"
周明将齐雨晴护在身后："游戏结束了，李局长。杜明已经把所有证据传出去了。"
"真的吗？"李局长看向张医生，"检查一下。"
张医生拿出平板电脑操作了几下，然后摇头："没有外部传输记录。防火墙拦截了所有尝试。"
杜明被拽起来，艰难地说："对不起...他们早有准备...改了防火墙配置..."
"没关系，"周明平静地说，"我们还有B计划。"
齐雨晴困惑地看向他——他们根本没有B计划。就在这时，周副局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顶在了李局长后脑勺上。
"他说得对，游戏结束了。"周副局长说，声音沉稳有力，"警卫，放开那个年轻人。"
局势瞬间逆转。齐雨晴完全糊涂了——周副局长不是董事会成员吗？
"你？"李局长难以置信地转头，"你一直是卧底？"
"十五年。"周副局长用枪示意警卫释放杜明，"从第一例'意外死亡'开始。现在，打开服务器机房。"
张医生颤抖着输入密码，机房大门滑开。周明扶起杜明，五人进入机房——一个布满闪烁服务器的巨大空间。
"这里是主控制系统，"周副局长说，"控制所有已部署改造人。摧毁它，那些人就会从控制中解放出来。"
"不！"李局长突然挣扎起来，"你们不明白！阶段三不只是控制，是进化！我们可以消除犯罪、战争、冲突...创造一个完美社会！"
"通过抹杀人性？"齐雨晴忍不住反驳，"那不是完美，那是死亡！"
周明已经在一台终端前忙碌起来："我需要物理销毁所有服务器，但系统有备用电源和远程备份..."
"需要密码。"周副局长输入了一串命令，"七层加密，只有董事会知道完整序列。"
就在这时，机房门口传来响动。周雪站在那里，眼神依然空洞，但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哥哥...密码...雪落无声时你教我的..."
她机械地念出一长串字符，然后像断电的机器人一样瘫倒在地。周明立刻输入密码，系统显示"最终确认：是否永久删除所有数据？"
"一旦确认，就无法逆转。"周明环顾众人，"所有改造人将恢复自由意志，包括那些...可能不想恢复的人。"
齐雨晴明白他的意思——那些像周雪一样被深度改造的人，可能会在意识冲突中崩溃。
"必须这么做。"周副局长坚定地说，"自由比控制更珍贵，即使它伴随着痛苦。"
周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确认键。系统开始倒计时：60秒后永久删除。
"我们得离开，"周副局长说，"整个地下室会启动自毁程序防止数据泄露。"
他们冲向出口，但李局长突然挣脱束缚，扑向控制台："不！我不会让你们毁了这一切！"
一阵混乱的扭打后，李局长按下了某个按钮。警报声变成了尖锐的啸叫："核芯过载。紧急疏散。5分钟后爆炸。"
"他锁死了门！"杜明尝试打开机房大门失败，"我们被困住了！"
周副局长对着门锁开了两枪，但毫无效果。李局长躺在地上，嘴角流血却笑着："一起死吧，疯子们。"
"有通风管道。"周明突然说，指向天花板，"杜明，你能黑入系统延迟爆炸吗？哪怕几分钟？"
杜明立刻扑向终端："可以试试..."
"齐雨晴，"周明转向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周副局长会带你出去。通风管道通向屋顶。"
"那你呢？"齐雨晴抓住他的手。
"我需要确保系统彻底销毁。"周明微笑，"别担心，我熟悉这里的每一个管道。"
周副局长已经撬开了通风口盖板："快！没时间了！"
齐雨晴被推上梯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周明站在终端旁，对她做了个口型："记住我。"
然后视野就被金属管道遮蔽了。她和周副局长在狭窄的空间里爬行，身后传来杜明的脚步声。不知爬了多久，终于看到光亮——屋顶出口！
他们刚冲出通风口，一声闷响就从脚下传来，整栋建筑震动了一下。齐雨晴瘫坐在屋顶边缘，看着黑烟从各个出口涌出。
"他会没事的，对吧？"她问周副局长，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周副局长没有回答，只是按住她的肩膀。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
三个月后，齐雨晴坐在《晨报》的办公室里，面前的电脑屏幕显示着她刚刚完成的系列报道：《"新生计划"背后的真相》。文章已经引起全国震动，李局长和其他董事会成员被逮捕，阳光精神病院被关闭。
但胜利并不完整。杜明活了下来，但失去了右手。周副局长恢复了真实身份——公安部特别调查组组长。而周明...没有找到他的遗体。官方宣布他在市政厅爆炸中死亡，但齐雨晴拒绝相信。
她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小U盘——里面是所有关于"原型体计划"的资料，是周副局长秘密交给她的。她还没有勇气打开它，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里面的真相。
办公室窗外，阳光明媚。人们匆匆走过，自由地交谈、大笑、生气...再没有人控制他们的思想。齐雨晴想，这就是周明和其他牺牲者想要保护的——混乱但真实的人性。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雪落无声时，记得抬头看星星。——K"
齐雨晴冲向窗边，在人群中搜寻。远处，一个戴帽子的高大身影转进小巷，那走姿她绝不会认错。
阳光下的阴影依然存在，但此刻，她只感到光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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