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落在苏培盛身上，
那双曾经灵动或哀伤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寒水。
没有泪光，没有愤怒，没有控诉，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微微扯动了一下干裂的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宽容”的表情，
却只牵动出一丝比哭更难看的弧度，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劳烦……苏公公……回禀王爷……和福晋……妾身……知道了……高姐姐……也是……一时糊涂……”
她的语调平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起伏，唯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听天由命的麻木。
这姿态，将一位刚刚痛失亲儿、身心俱碎、连恨意都耗尽的悲情未亡人，刻画得入木三分。
苏培盛被那深潭般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毛，慌忙躬身应喏，几乎是倒退着离开了这座散发着血腥与不祥之气的寝殿。
殿门无声合拢，唯余主仆二人。
死寂的空气如同冰封。
当外界最后一丝气息彻底消失的刹那，淑慎眼中那层强行维持的、浓稠如墨的死寂骤然冰消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九幽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凝聚到极致、冰寒刺骨的——清明！
皇后！富察·琅嬅！
那尊依旧带着诡异微笑矗立在翊坤宫偏殿佛龛上的紫檀观音像！
那堆如同黑色诅咒的诡异香灰！
琅嬅那枚沁着“赤血”毒丝的玉佛！
……这些，都只是棋盘上被抛出来的、包裹着“天恩”华丽外皮的夺命毒刃！
它们完美地指向高晞月这个替死鬼，也在悄无声息间暴露了幕后布局者那只想要抽身离去时，衣襟上难以完全拂去的、沾染着血腥的尘埃！
她今日的沉默，绝非遗忘。这每一点污迹，每一缕异香，每一道阴寒的毒沁……
都如同世间最锋利、最沉重的刑钉，带着彻骨的仇恨，被一根根、一件件，狠狠钉穿她心脏最深的角落！
她一笔一划，刻入心髓！刻入灵魂！
当她灵魂深处这股坚如磐石、寒冰万载的意志臻于顶峰时，蛰伏在识海深渊的轮回镜骤然爆发出强烈的不安与躁动！
光滑冰冷的镜面上，一道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刺眼、更加深邃的细微裂痕，无声地蔓延开去！
那是此前被淑慎那以灵魂为祭的疯狂抵抗所撕裂的创伤！
轮回镜第一次真正“感知”到了一种令它本能畏惧的存在——
眼前这个渺小的宿主灵魂中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纯粹的、带着毁灭与诅咒气息的复仇意志！
那不是它渴望吞噬的痛苦与混乱，那是一种近乎秩序化了的、以痛苦为基石筑起的决绝之城，将它反衬得如同阴沟里的蠕虫！
淑恽清晰地感知到了镜子的躁动与那道撕裂般的创伤痕。
恐惧？
早已在极致的痛楚中燃烧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茧而出般的、冰冷的掌控感！
“痛？”
她在灵魂深处，对着那面布满裂痕的魔镜，第一次发出嗤笑的低语。
她那凝聚如钢刃的意识，带着刻骨的嘲弄，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道刚刚蔓延开的镜面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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