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时间。
小磊躺在雪白的床单上，格外瘦小。露出被外的手臂，针孔排布，如同扎破的纸页，留下深深浅浅的凹痕。
他盯着输液管里向下坠落的水珠，目光有些发直。这滴药水，要多久才能流进他的身体呢？他想着，眼皮渐渐沉重。有时，他会在药水冰冷的刺痛中醒来，但更多时候，他只是静静躺着。
病房外很嘈杂，走廊的空气刺鼻而冰冷，充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说了，我受不了了！他也受不了了！你们凭什么不答应安乐死？”周敏瘦得几乎脱相，眼睛红肿，大大的黑眼圈。她堵在林修远医生的面前，双手死死攥着一份文件，指甲发白。
林修远推了推眼镜，试图保持专业性的冷静。“周女士，我理解您的心情，小磊的情况确实不乐观，但现代医学还有很多手段可以尝试……”
“尝试？”周敏猛地将手中的文件拍在地上，检查报告散落一地，“过去八个月你们尝试了多少次？三次化疗方案，两次手术，放疗，免疫治疗……我儿子现在连尿尿都要插管子！这就是你们的尝试？”
她的眼泪突然涌出来，眼神却更加凶狠。几个路过的家属停下脚步，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那孩子才九岁。”
“听说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脑子里了……”
“太可怜了……”
林修远后背渗出冷汗，弯腰捡起地上的报告。
“周女士，作为医生，我们的职责是挽救生命，而不是……”
“你们的职责？”周敏打断他，声音低沉又危险，
“那我的职责呢？看着他每天生不如死就是我的职责？”
她突然抓住林修远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林医生，你有孩子吗？如果你看到你的孩子痛得用头撞墙，求你让他死，你会怎么做？告诉我！”
林修远的手腕被她掐得生疼。他注意到周敏的指甲缝里干涸的血迹——可能是小磊昨晚吐血留下的。这个细节让他胃部一阵绞痛。
走廊尽头，保安闻声赶来，但被护士长拦住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开始用手机录像。混乱的人群中，陈时也在。今日他去学校，准备向语文老师周敏送份毕业礼物，班主任告知周敏的孩子得了癌症，出于好奇和关心，便过来看看，没曾想撞上这一幕。
一阵不协调的清脆铃声传来，为首的是一位脚踩高跟，金丝眼镜的年轻女人，旁边两位男人穿着灰色西装，头发梳得发亮。
“周女士，你也为人师表，怎如此失态。看来你遇到了点小麻烦。”这位男人戴上墨镜，嘴角勾起一个精确计算的微笑，“莫里斯，时间管理局高级客户经理，为您服务。”
他的声音穿透了嘈杂，在周敏脑海中响起。周敏愣了几秒，随即抓住莫里斯的西装袖口。
“你能救我的孩子小磊？求求你，我的儿子很痛苦。”
莫里斯轻轻抽出袖子，动作颇为优雅。“亲爱的女士，在时间管理局，我们不相信求求这种词。”他掏出一个青铜怀表，啪地一声打开。“我们相信的是……交易。”
林修远警惕地拉住周敏，“什么交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另一位男人似乎是助手，掏出一张折叠桌，铺上金色钟表图案的桌布，摆出两把椅子，动作很快，只剩残影。
莫里斯笑了笑：“林医生，去问一下你的院长，他知道我们是干嘛的。现在，请不要打扰我和这位女士的交易，时间是金钱买不来的，我们详细谈谈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他做了个入座的手势。
周敏挣脱开林修远的手，瘫软在椅子。莫里斯连头都没抬一下，助手递来真皮公文包，他从中取出三份文件夹。
“我们有三种套餐可供选择。”他用修长的手指依次点过文件，“经济型、豪华型和尊享白金型。”
“套餐？”周敏刚压下的火气又冲上来，“我的孩子快要死了，你在说什么套餐？”
莫里斯叹了口气：“经济型：我们回溯到你孩子健康的时候，给足三十个小时，你们想做什么做什么，再开心一遍。代价是我需要你一年的寿命。”他竖起一根手指，“当然，是高质量的生命年，不是你病怏怏的晚年。”
周敏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倒去，莫里斯的助手稳稳接住。“你们这是趁火打劫！”
“商业，亲爱的女士，纯粹的商业。”莫里斯微笑着翻开第二份文件，“豪华型：我们能让你的孩子恢复健康，但是只能活十天。代价是五年寿命，或者……”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和你亲人的全部记忆。”
周敏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第三种呢？”她声音嘶哑。
莫里斯的眼睛亮了起来。“啊，尊享白金型！我们不仅能让你的孩子恢复健康，还能保证他未来十年内不会染上任何重大疾病，最关键的是，寿命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他俯身前倾，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代价是……你必须签署终身服务协议，成为时间管理局的……收割员。”
“收割什么？”周敏警惕地问。
莫里斯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看见那边金丝眼镜的女士没，她名叫莉莎，会告诉你相关的细节。现在...”
林修远略感不安，他上前一步，试图把周敏引到旁边的谈话室。“周女士，我们换个地方谈好吗？这里影响其他病人，而且也不能这么快做出决定，对吧？”
“不！”周敏甩开他的手，“你就是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苦！”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你们说生命神圣不可侵犯，那尊严呢？我儿子的尊严在哪里？”
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颤抖着点开一个视频。画面里，小磊蜷缩在床上，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瘦弱的手臂上全是针孔和淤青。“妈妈...杀了我...求求你...”视频里孩子的声音微弱而清晰。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几声抽泣。一个年轻护士捂住嘴跑开了。
“时间不等人啊，女士。”莫里斯故作悲伤。
周敏的视线模糊了，泪珠滚落。“我签，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救小磊...…”
“明智的选择！”莫里斯将钢笔塞进她手中，他的助手准备着某种闪烁蓝光的奇怪设备。“尊享白金套餐，对吗？”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陈时不顾阻拦，冲了上来。“等等！周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周敏瞪大了眼睛，“陈同学！你怎么在这？”
“你先别管我为什么在这，重要的是，这份套餐你不能随便签。质量守恒定律听过吧？能量不会消失，只会转移。你现在所得到的一切，以后肯定要偿还，还请我们从长计议。”陈时一脸诚恳，坚定地看着周敏。
莫里斯脸色阴沉，不耐烦地看了看怀表，“每耽搁一秒，成本就上升一分。如果价格变动...”
周敏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陈同学是吧？我们出去聊聊。”莉莎的手搭在陈时肩膀上，顺势拽住他的手臂，只是一瞬，金光闪闪，两人便消失无踪。
莫里斯看着突然发生的事，又看向周敏犹豫的眼神，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突然狠狠抓住她的手腕，
“没事，周女士，我帮你签。”周敏没反应过来，名字已经签上，莫里斯满意地合上文件夹，与此同时，小磊从病房走出来，病态的容貌一扫而空。
“小磊！”周敏想过去，却被莫里斯的助手拦住。
“别急，亲爱的客户。”莫里斯整理着袖口，“按照协议，在交付‘商品’前，我们需要先收取...首付款。”
他做了个手势，助手立刻上前，手中拿着注射器，里面流动银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周敏惊恐地后退。
“这是成为收割员的第一步，放心，不会很疼的。”莫里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毕竟，时间管理局从不提供...免费服务。”
随着银色的液体缓缓推入，周敏的眼神闪过一丝挣扎，变得空洞，又恢复正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莫里斯打了个响指，他和助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名片缓缓飘落在莉莎脚边，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
“莫里斯
时间管理局高级客户经理
记得按时报到，我相信你会来的，在不知不觉中。”
“妈妈？”小磊跑向周敏，“刚才发生什么了？现在的我一身轻松，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周敏紧紧抱住儿子，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喜悦的。她没注意到，自己的一缕头发变成灰白色，也没发现口袋里多出了一把小型镰刀。
远处的钟楼上，莉莎站在时针尖端，通过金丝眼镜观察着这一幕。陈时揉着被拽疼的肩膀，“喂，搁那好歹说句话。你什么意思啊？”
“是不是该叫你时间小偷？真是麻烦啊，你准备抢我们的生意么。”莉莎缓缓走向陈时，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们时间管理局到底是做啥的？”陈时捏紧拳头。
“哦？”你想知道，那就随我来。”莉莎打了个响指，景象扭曲，场景不断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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