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好恨！

初和第一年冬，大雪已经落了好几天，把整座长安城都笼上了一层银色的幕帏，千里冰封，连皇宫都披上了雪白的新衣，褪去了往日的巍峨雄伟，带上了些别样的晶莹洁白。

　　正午，凤仪宫。

　　新雪金炉，绸帷低垂，把暖炉带来的暖意都笼在了金装玉裹之中，一室皆春。

　　顾芊棠近几日的身子越发虚弱，大多时候都卧病在床昏睡，今日的精气神倒是比前几日好了些许。

　　用过早膳后，顾芊棠披着一件狐狸毛红色的梅花绣斗篷坐在窗棂前观雪。

　　她最喜冬日，虽寒冷，但看着房檐、树木、草地裹上银装，她的心也因冬日的洁白而洗涤抚慰。

　　顾芊棠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但美丽终归是短暂的，只是触碰温热掌心的那一秒，雪花便融化于掌心。

　　湿冷感传来，她只觉心中不由得慌张了起来，心跳得厉害，右眼皮子也是一上一下的。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她感到不适。

　　她轻按着心口，吐出一口浑气。

　　“——咚咚咚”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顾芊棠耳朵灵敏，哪怕坐在窗棂前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柳酥酥身着一袭粉色的冬日宫装，装扮华丽，脸上带着上位者的笑容，左右伴着几个宫女太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凤仪宫。

　　那嚣张跋扈的架势仿佛她才是凤仪宫真正的主人。

　　柳酥酥看着坐在窗前观雪的顾芊棠，掩袖轻笑道：“我的好姐姐，我来看你了。”

　　顾芊棠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道：“你来干什么？”

　　柳酥酥闻言，上前将那双染着红艳蔻丹的手搭在顾芊棠的肩上。

　　她看着顾芊棠因生病日渐消瘦憔悴的脸，语气轻快道：“自然是来给姐姐送一份大礼的。”

　　顾芊棠心突地一颤，不安的异样传遍全身。

　　柳酥酥丹唇微勾，对着旁边的宫女招招手道：“拿上来吧。”她又将目光落到顾芊棠身上，语气意味深长，“我想姐姐你一定会喜欢这份大礼的。”

　　只见，宫女将一杯毒酒端到了顾芊棠面前。

　　顾芊棠看了一眼托盘上的毒酒， 又看向柳酥酥问道：“这是何意？”

　　柳酥酥大笑了好几声，与顾芊棠面对面对视，她美眸轻扬，烟水秋潼，“姐姐，这可是上好的鹤顶红。”她挑起顾芊棠一缕略白的青丝，“姐姐，你还不明白吗？是阿阳让我来的。”

　　顾芊棠闻言，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柳酥酥看着她傻愣住的模样，心中更是得意，她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阿阳很爱你吧？实话告诉你吧，阿阳从始至终爱的只有我一人。你不过是我们两个夺取皇位的一枚棋子罢了。阿阳接近你只是因为你是将军府嫡女，而你的父亲掌握着兵权，拿下你就等同于拿到你父亲手中的兵权，只要阿阳拿到兵权那登上皇位便指日可待。”

　　顾芊棠听完柳酥酥的一番话，她的脑子先是一片空白，随后过往的种种如污水般闪过。

　　她只觉心中一阵恶心。

　　柳酥酥见状，又继续添把火：“你猜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顾芊棠心头一颤，眼睛陡然睁大。

　　“他是被我们设计害死的，哈哈哈！”柳酥酥的笑声犹如恶鬼般响彻整座凤仪宫，让人心生恶寒。

　　“你们！”顾芊棠下意识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她那双美眸变得猩红带着杀气死死地盯着柳酥酥，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看着顾芊棠此般模样，柳酥酥心情甚是愉悦。

　　“你猜你哥哥的首级我是怎么砍下来的？”柳酥酥道。

　　“你说什么？！”顾芊棠闻言牙齿哆嗦，浑身发麻。

　　柳酥酥不由愉快的笑了起来，笑得得意而放肆，“就是把他压在我面前当着阿阳的面硬生生的砍下来。那头滚到我面前，你哥哥睁着眼看我，让我好生害怕呢。哈哈哈，你都不知道那场面多么令人愉悦。也对，当时你还在宫里等着阿阳吧……”

　　“够了！”顾芊棠被她的笑声刺激得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她双目猩红，朝着柳酥酥快步走去，一手掐住柳酥酥的脖子：“你们真是畜牲不如！”

　　柳酥酥被她掐得脸色涨红，她难受地咳了几声，发现很难挣脱，看着一旁的宫女太监怒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本宫把这个贱人拉开！”

　　“是！”宫女太监上前一把将顾芊棠拉开，半压在地上。

　　柳酥酥美眸里带着鄙夷看着顾芊棠道：“瞧你这副恨不得杀我的眼神，啧啧，我该可怜你，还是杀掉你呢~”

　　柳酥酥弯下腰来，皓腕抬起，纤指有意无意地扶上其面庞，旋即捏住了顾芊棠的下颚。

　　顾芊棠想扭头却硬生生的被柳酥酥掰了回来，“姐姐~莫要怨我 ，这条路的你要走的，结果自然得你担着。”柳酥酥收回手，缓缓起身道。

　　顾芊棠不愿多讲。

　　柳酥酥就是看不爽顾芊棠这副矜贵清高的模样，“你知道你这副清高的模样多令人恶心吗？要怪就怪你没能力护住自己的东西。”

　　顾芊棠看着她冷笑了什么。

　　“你笑什么？”

　　顾芊棠也不答，只是自顾自地笑。

　　她这副样子倒是叫柳酥酥有些沉不住气了，但很快她想到了什么，看着顾芊棠戏谑道：“我再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你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其实是我们命人在你的膳食里下了慢性毒药。虽然下得不多，但是你想啊，只需用点耐心就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恐怕到最后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顾芊棠自嘲地大笑了起来。

　　这时，身穿龙袍的文冬阳来了。

　　柳酥酥一看到文冬阳立马化身为小白花模样，扑进他的怀里梨花带雨道：“阿阳，这个贱人他刚刚掐我。你看她把我的脖子都弄出好几道红痕了。”柳酥酥仰着雪白的脖子向文冬阳告状。

　　文冬阳柔声安慰了她几句，又看向顾芊棠，眼里满是嫌恶道：“顾芊棠，你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吗？”

　　顾芊棠冷眼看着他，“我怕你是晚上都睡不安生，畜牲不如的东西。”

　　文冬阳不怒反笑，接过托盘中的毒酒，走到顾芊棠面前半蹲下，“这些话自我出生起我便听了不知多少遍，于我而言无伤大雅。”

　　顾芊棠笑着点头，“也对，毕竟你曾经虽身为五皇子，但过的日子连宫中的奴才都不如。”

　　文冬阳被她戳到了痛处，温柔的面具立马褪下，他恶狠狠地捏地捏住顾芊棠的下巴，粗鲁地将鹤顶红给她灌下，“那么喜欢说 ，那你便下到阴曹地府去说个够吧。”

　　顾芊棠被呛得咳了几声，她只觉喉咙腥甜，浓黑的血从她的嘴角蔓延流出。

　　文冬阳和柳酥酥见状，微微皱眉，往后撤了几步。

　　顾芊棠大笑着，“我好恨！”她又咳出了几口浓黑的鲜血，看着面前的狗男女说出了最恶毒的诅咒，“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这辈子都生不出一个健全的孩子！我诅咒你们死后成为孤魂野鬼下十八层地狱！”

　　这句话说完似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她慢慢倒地，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将她的这一生都过了一遍。

　　柳酥酥嫌晦气，便挽着文冬阳出了凤仪宫。

　　弥留之际，顾芊棠看到了她死去的爹爹和哥哥，她想伸出手拉住他们让他们别走，可始终差那么一点。

　　“为什么？”浑浊的泪水从她眼眶滑落。

　　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了，“棠棠，哥哥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海棠酥。”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一味地想抓住那人的衣角。

　　顾芊棠泪流满面，“哥哥，是棠棠对不住你，也没护住爹娘。”

　　“棠棠，我的宝贝女儿。”

　　“棠棠别怕，娘亲在这呢。”熟悉的声音让她梦回小时候，仿佛她的双亲健在。

　　可惜她眼里泛起了一层白白的雾霾，什么都看不见，又好像什么都看得见。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什么都不要了。爱情、权利、地位，通通不要了。我只要你们——”话音刚落，鲜血从口中喷出，顾芊棠缓缓阖上双眼。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从哪里来也从哪里回。

　　一件红色狐狸斗篷代表昔日之情，一杯鹤顶红代表含恨而终，那金炉中烧尽成灰的红炭也如同她一般烟消云散。

　　火烧凤仪宫那日，天空先是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转而下起了鹅毛大雪，世人都为此惊叹不已。

　　那日的雪势几乎覆盖了皇宫，连同凤仪宫一同埋藏覆盖，白花花的雪飘到了顾芊棠的尸体上，雪被鲜血染红，好像在为顾芊棠的死而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