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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天空下

假如我是人……

空气是凝滞的、陈腐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一团浸透了尘埃的湿棉花,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消毒水、陈旧金属和某种无法名状的、属于绝望本身的酸馊气味。这便是“观察室”的气息,一个精致的囚笼。

四壁是冰冷的、无缝的某种复合材料,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色,仿佛连光都被它吸走了活力。唯一的“窗”,是一整面厚重的单向玻璃。从外面看,它大概清晰透明,展示着里面的“展品”。但林恩(或者编号K-7,他们更常这样叫她)这边看出去,只有一片模糊的、扭曲的灰暗光影,像是隔着一层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油污在看世界。偶尔,会有巨大而模糊的人影轮廓在玻璃外晃动,伴随着沉闷、遥远、毫无意义的交谈嗡嗡声。他们是观察者,而她,是被观察的标本。

牢笼不大,十步见方。地面是同样冰冷的复合材料,赤脚踩上去,寒意会瞬间从脚心窜上脊椎。角落有一个狭小的、嵌在地里的金属网格,那是排泄物唯一的去处,散发着淡淡的、无法驱散的腥臊。另一个角落,是同样冰冷金属制成的水槽和一个小小的出水口,每天只在固定时间滴下几滴寡淡无味的营养液,勉强维持生命。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紧贴墙壁的硬板床,薄薄的垫子下面就是坚硬的金属板,硌得人骨头生疼。

头顶,是牢笼最虚伪的部分。一整片柔和的、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灯板,模拟着天空。但它没有云朵的流动,没有阳光的温度,没有星辰的闪烁。它只是一片恒定不变的、死气沉沉的、人造的“伪天空”。这虚假的光源二十四小时亮着,模糊了时间的界限,让每一个清醒的瞬间都浸泡在一种永恒的、令人作呕的微明里。没有黑夜,也就没有真正的休息。只有无尽的、被监视的清醒。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永无止境的嗡鸣,像一只巨大的金属昆虫在耳边产卵。这声音不大,却无孔不入,钻进你的骨头缝里,啃噬着最后一丝平静。它让空气保持恒定的、毫无生气的温度和湿度,仿佛连空气本身都被驯服了,失去了自然的活力。

林恩蜷缩在硬板床的一角,背对着那面巨大的“污浊之窗”。她能感觉到背后冰冷的视线,即使看不见,那种被剥光了、放在显微镜下审视的感觉,也如跗骨之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沿冰冷的金属边缘,那里早已被磨得光滑,留下无数道细微的、绝望的划痕。墙壁的灰白仿佛有重量,挤压着她的胸腔,每一次心跳都显得沉重而费力。伪天空的蓝光均匀地洒在她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的霜。

她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勾勒真正的天空。真正的风,带着泥土、青草和自由的味道;真正的阳光,灼热地亲吻皮肤,留下真实的温度;真正的黑夜,深邃如墨,缀满碎钻般的星辰,静谧而安全……但这些画面,在这凝滞的空气、冰冷的墙壁和永恒的嗡鸣中,变得模糊不清,脆弱得像肥皂泡,一碰就碎。取而代之的,是四壁灰白冰冷的触感,是伪天空虚假的光,是排泄网格挥之不去的微臭,是喉咙里干渴的灼烧感。

压抑,并非仅仅是物理空间的狭小。它是无处不在的、无形的重压。是单向玻璃后无声的窥视,是恒定的、非自然的空气,是剥夺了时间感的伪光源,是循环系统永不停歇的、象征绝对控制的嗡鸣。它渗透进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麻痹了感官,钝化了思维,将灵魂也一点点挤压进这十步见方的冰冷空间里,与墙壁同化成灰白。

林恩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那面污浊的玻璃。模糊的灰暗光影晃动了一下。她猛地低下头,指甲更深地掐进金属床沿,一丝微弱的刺痛传来,是这死寂牢笼里唯一能让她确认自己还活着的证据。但很快,连这点痛感也被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吞没。她像一条被抛在干涸河床上的鱼,鳃徒劳地开合,汲取的却只是凝滞的、充满绝望味道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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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的契机与行动

日子(如果还能称之为日子的话)就这样在凝滞中流逝。直到那个异常的夜晚。

并非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只是那永不停歇的空气循环系统,它的嗡鸣声,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杂音。像一颗细小的砂砾卡进了精密齿轮的缝隙里,发出“滋啦…滋啦…”的间歇性摩擦声。这声音在死寂的牢笼里,在林恩被单调嗡鸣折磨得异常敏锐的听觉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惊雷。

林恩猛地睁开眼,心脏在沉寂中剧烈地撞击着肋骨。她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那一点异常的杂音上。滋啦…滋啦…声音来自头顶,靠近通风口的位置。那个位置,伪天空的灯板边缘,有一个巴掌大的、覆盖着细密金属网罩的方形口子,是这牢笼唯一与外界空气交换的通道,也是那永恒嗡鸣的源头。

杂音持续着,断断续续,却顽强地穿透了恒定的背景音。林恩像一尊被唤醒的石像,极其缓慢地从硬板床上坐起来。动作牵动了僵硬酸痛的肌肉,但她浑然不觉。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头顶那个通风口网罩。网罩的金属丝在伪天空蓝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滋啦…滋啦…那杂音,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她长久以来被压抑冻结的神经。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微弱却灼热:机会!

这念头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和尖锐的刺痛。她的指尖瞬间冰凉,身体却像被点燃般滚烫。她无声地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气直冲头顶,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她像一只在猎人眼皮底下活动的猎物,每一个动作都放得极慢,极力控制着肌肉的颤抖,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会惊动玻璃外可能存在的观察者。

滋啦…滋啦…那声音,此刻成了她唯一的目标,唯一的希望灯塔。

硬板床被无声地拖到通风口正下方。床脚摩擦地面发出细微的嘶声,让她瞬间僵住,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她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玻璃外,依旧是模糊的嗡嗡声,似乎并无异常。她咬紧牙关,继续拖动。金属床板与冰冷地面每一次微小的接触,都像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重重敲击。

终于,床被摆正。她小心翼翼地站上去,踮起脚尖。伪天空的蓝光洒在她仰起的脸上,冰冷而虚假。通风口近在咫尺,那细密的金属网罩,网格小得几乎连小指都伸不进去。那恼人的杂音更清晰了,就是从网罩后面某个松动的地方传来的。

网罩是用四角四颗异常坚固的螺丝固定的。没有工具!林恩的心沉了一下。她的目光疯狂扫视着这狭小的空间。水槽?硬板床?排泄网格?都是光滑冰冷的整体,没有任何可拆卸的部件。

绝望的阴影开始蔓延。难道这微弱的机会,就卡在这几颗该死的螺丝上?她的指甲下意识地抠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不!她不能放弃!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落在了她单薄囚衣的领口——那里有一颗小小的、坚硬的塑料纽扣。

几乎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用力扯下那颗纽扣。塑料材质,边缘还算坚硬。她将纽扣紧紧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用尽全身力气,将纽扣边缘死死抵住一颗螺丝的十字凹槽里。

转动!她心中嘶吼。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泛白。塑料纽扣在坚硬的金属螺丝上打滑,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留下浅浅的白色划痕。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她不敢眨眼,不敢松懈。滋啦…滋啦…通风口的杂音像是在嘲笑她的徒劳。

一次,两次,三次…手臂的肌肉开始发出酸痛的抗议。塑料纽扣的边缘开始磨损、变形。就在她几乎要脱力,绝望再次要将她吞噬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脆响!那颗顽固的螺丝,在塑料纽扣几乎碎裂的代价下,终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丝!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她的身体。她忘记了酸痛,忘记了汗水,忘记了恐惧。用尽残存的力气,继续旋转那变形的纽扣。咔哒…咔哒…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带来难以言喻的狂喜。终于,第一颗螺丝被完全旋出!它无声地掉落在她脚下的床板上。

有了突破口,剩下的三颗螺丝,在变形的纽扣和磨损的指甲下,虽然依旧艰难,但速度明显快了起来。每一颗螺丝的脱落,都像是在她沉重的枷锁上敲开一道裂痕。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眼睛死死盯着那逐渐失去束缚的金属网罩。

当最后一颗螺丝被拧下,林恩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托住那冰冷的金属网罩,将它轻轻取下。一个黑黢黢的方形洞口出现在眼前,比想象中要狭窄得多,仅容一个瘦削的身躯勉强挤入。一股微弱、但截然不同的气流从中涌出——带着一丝铁锈味、尘土味,以及……一丝丝真正属于外界的、冰冷而自由的空气!

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那陌生的气味瞬间冲淡了牢笼里陈腐的消毒水味,点燃了她眼中沉寂已久的光芒。来不及多想,她双手扒住洞口冰冷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粗糙的边缘刮擦着她手臂脆弱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痛苦。狭窄的管道几乎将她卡住,冰冷的金属壁挤压着她的肋骨,每一次艰难的蠕动都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混杂着灰尘和铁锈,黏腻地贴在身上。

黑暗、狭窄、冰冷、窒息……但这不再是令人绝望的牢笼,而是通往自由的甬道!她像一条在干涸河床下发现了暗流的鱼,不顾一切地向上、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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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破牢笼

不知在黑暗中爬行了多久,压抑狭窄的管道仿佛永无止境。肺里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甜和灰尘的粗糙感。手臂和小腿被冰冷的金属管壁摩擦得生疼,汗水混合着污垢流进伤口,带来阵阵刺痛。但她不敢停,身后那灰白冰冷的牢笼,那污浊的玻璃,那永恒的嗡鸣和伪天空的蓝光,如同无形的巨兽,随时会将她拖回深渊。

就在她感觉力气即将耗尽,意志在黑暗的挤压下开始模糊时,头顶突然传来一丝异样。

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一丝极其微弱、冰冷潮湿的空气,带着一种……“广阔"的感觉,从上方渗透下来。紧接着,是声音!不再是循环系统单调的嗡鸣,而是模糊的、遥远的、却无比真实的——风的声音!呼啸着,掠过某种空旷之地,发出沉闷而自由的呜咽。

林恩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奋力向上摸索、攀爬。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的障碍物,是一个横向的金属格栅!挡住了去路!

希望瞬间被浇灭了一盆冰水。她疯狂地推搡、摇晃着格栅,沉重的金属纹丝不动,只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绝望再次攫住了她。难道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却要被困死在这黑暗的管道尽头?

不!她猛地低下头,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着格栅的边缘。冰冷的金属,边缘粗糙。她摸到了固定它的地方——又是该死的螺丝!四颗!巨大的疲惫感和绝望感几乎要将她压垮。她颤抖着,再次摸索身上。囚衣早已破烂不堪,连那颗立下汗马功劳的纽扣也早已在爬行中丢失。她还有什么?

手指触摸到了锁骨下方,一块微微凸起的、光滑而坚硬的东西——是她被关进来时,偷偷藏在衣服夹层里的一片极小的、磨得锋利的陶瓷碎片!那是她唯一藏起来的、属于过去“自由”的微小残骸。

希望重新燃起,微弱却倔强。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片微小的陶瓷,它冰冷而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碎裂。她颤抖着,将锋利的边缘抵住格栅螺丝的凹槽。黑暗增加了难度十倍。她只能靠触觉,靠指尖传来的细微震动来判断。每一次用力,陶瓷片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崩碎。汗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嘴角,又咸又涩。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只有陶瓷与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和她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一颗…两颗…黑暗和疲惫让她动作变形,陶瓷片猛地一滑,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她紧握的拇指,温热的液体涌出。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用衣服死死按住伤口,她换了个姿势,继续与第三颗、第四颗螺丝搏斗。

当最后一颗螺丝终于松动脱落,沉重的金属格栅被猛地推开时,一股狂暴的、冰冷刺骨的、饱含着雨腥味和泥土气息的风,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灌满了狭窄的管道,将她彻底淹没!

林恩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这空气冰冷得刺骨,带着尘土和雨水的味道,甚至有些污浊,但它是“流动的"!是“广阔的”!是“真实的”!不再是牢笼里凝滞的、充满消毒水味的死气!

她奋力爬出管道口。狂风立刻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她单薄破烂的囚衣,抽打着她的脸颊。冰冷的雨点如同密集的子弹,瞬间将她全身打湿,刺骨的寒意让她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不再是灰白的墙壁或污浊的玻璃,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着浓墨般乌云的、真正的天空!

她站在一个巨大、空旷、废弃的金属平台上。平台锈迹斑斑,边缘的护栏早已扭曲断裂,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在风雨中模糊不清的、巨大而冰冷的钢铁建筑轮廓,如同怪兽的骨架。这里显然是一个废弃工厂的屋顶。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污垢和血渍,顺着头发、脖子流进衣领,带来刺骨的寒意。狂风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单薄的身体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枯叶。但她的胸膛却在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畅快!

她抬起头,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冲刷着过往的污秽和绝望。视线穿透厚重的雨幕,投向那片翻滚的、压抑的、却无比真实的乌云。在那浓黑的幕布边缘,一道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缝隙被撕开,露出其后更深邃的、未知的、却象征着无限可能的夜空。

牢笼的灰白冰冷,伪天空的虚假蓝光,循环系统的永恒嗡鸣,单向玻璃后的模糊阴影……所有令人窒息的压抑,在这一刻,都被这狂暴的风雨冲刷得粉碎!

林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深吸一口这冰冷、潮湿、带着铁锈和自由味道的空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这片广阔、混乱、却无比真实的世界,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呐喊。

然后,她不再犹豫,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骤雨,朝着那乌云缝隙透出的、象征着未知远方的黑暗,跌跌撞撞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奔去。湿透的囚衣紧贴在身上,冰冷的雨水灌进伤口,每一步都沉重而艰难,但她的脚步,却从未如此轻快。身后的牢笼,连同那片虚伪的天空,彻底消失在风雨和黑暗之中。前方,是真正的、充满风雨却也充满可能的广阔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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