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那是你们强加于我的枷锁！”——艾利安的过往
昭离气喘吁吁地跑回墨心斋，怀里抱着几个鼓鼓囊囊、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塑料袋。廉价的塑料包装里，是热腾腾的白胖包子、炸得金黄的油条，还有几瓶矿泉水。五十块钱，在精打细算下，勉强够他们支撑一天。
食物的香气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墨心斋腐朽的沉寂。
云隐依旧在窗下盘膝调息，但昭离明显感觉到，当她抱着食物进来时，他那如同磐石般沉静的气息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饥饿，终究是生物的本能，即便能辟谷，有食物补充气血总是好的。
艾利安则表现得更为直接。他停止了在书架前的“考古”，转过身，银色的眉毛微微蹙起，深紫色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扫过昭离怀里的廉价塑料袋。“凡俗谷物，浊气甚重。”他评价道，语气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昭离没空理会精灵的挑剔，她第一时间冲到橡木桌前。小九蜷缩在那里，蓝宝石眼睛的光芒已经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身体表面的温度却异常的高，关节处的电路纹路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小九！吃的来了！”昭离手忙脚乱地撕开一个肉包，浓郁的肉香立刻弥漫开来。她小心翼翼地将包子递到小九嘴边。“快，补充能量！”
然而，小九只是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蓝宝石眼睛，看向那冒着热气的包子，电子音带着虚弱的杂音：“目标……非有效……能量源……有机化合物……无法转化……核心能量……持续下降……”她努力地抬起手，指尖微弱地指向昭离放在桌上的矿泉水瓶，“水……冷却……需要……”
昭离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普通的食物对小九无效！她需要的是特殊的能量晶核！看着小九越来越烫的身体和越来越黯淡的眼睛，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她。
“水！水来了！”昭离赶紧拧开一瓶矿泉水，小心翼翼地将冰凉的液体浇在小九的关节处和额头等散热区域。清水接触到滚烫的金属外壳，发出“嗤嗤”的轻响，蒸腾起细小的白雾。小九似乎舒服了一些，发出微弱的、类似叹息的电子音，眼睛里的红光也稍微稳定了一点。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怎么办……怎么办……”昭离急得团团转，看着手里的包子油条，再看看虚弱的小九，又看看旁边对食物不屑一顾的艾利安和似乎不为所动的云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钱只能解决人类的食物，解决不了小九的能源危机！
“核心……逻辑……冲突……加剧……”小九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深切的痛苦，“过往……数据……错误……无法……解析……痛苦……根源……”她的蓝宝石眼睛中，疯狂闪烁起大量破碎的、意义不明的代码碎片和扭曲的图像残影，仿佛她的核心处理器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风暴。
“过往数据？错误？”昭离一愣，随即想起自己给小九设定的背景：一个因核心逻辑冲突（被设定为必须保护人类，却又被赋予高度自主意识，在特定情境下会陷入两难）而长期痛苦的机械生命体。难道小九的痛苦根源，不仅仅是能量，还有她“记忆”中被写入的矛盾程序？
“哼。”一声冰冷的轻哼打断了昭离的思绪。
艾利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痛苦挣扎的小九。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此刻没有了惯常的讥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审视光芒，如同在解剖一个奇特的标本。
“核心逻辑冲突？记忆数据错误？”艾利安的声音清冽如冰泉，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锐利，“多么熟悉的痛苦模式。被强行赋予的枷锁，被扭曲的真相，被篡改的历史……最终化为灵魂深处无法愈合的伤口和日夜不休的折磨。”他的目光从小九身上移开，缓缓扫过昭离，最后落在远处那些巨大的、空荡荡的书架上，眼神变得幽深而锐利。
“精灵阁下……何意？”昭离被他话中浓烈的恨意和自嘲惊到了。
艾利安没有直接回答。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再次萦绕起那如星屑般的银色光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凝实。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洞穿虚妄的力量。
“此地残留的‘故事’回响……虽然微弱，但足够清晰。”艾利安指尖的光芒如同探针，指向那些巨大的书架，“那些消失的书本，它们的‘存在’被抹除，但它们承载的‘信息’，它们所经历的‘时间’，它们被阅读时产生的‘共鸣’……如同幽灵，徘徊不去。”
他的指尖猛地指向图书馆深处，一个通往地下室的、被厚重蛛网和腐朽木板半掩着的入口方向！那星屑般的光芒瞬间暴涨！
“而那里！”艾利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火山喷发前的愤怒，“回响最为强烈！扭曲！充满了……被刻意掩盖的污秽与谎言！”
嗡——！
随着他指尖光芒的指引和话语中强烈的精神波动，整个墨心斋的空气仿佛震动了一下！那些原本只是缓慢浮动的尘埃，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搅动，疯狂地旋转起来！书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穹顶破碎的彩绘玻璃上，细小的裂纹似乎都延伸了一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带着岁月腐朽气息和强烈怨念的能量波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猛地从那个地下室的入口方向爆发出来！那气息阴冷、粘稠，充满了不甘、愤怒和被扭曲的痛苦！
昭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汗毛倒竖！她怀里的包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一直闭目调息的云隐，在能量爆发的瞬间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流光”古剑发出一声低沉清越的嗡鸣，自动出鞘半寸！一股凌厉的剑气瞬间透体而出，将他身周的尘埃都逼退开来！他长身而起，一步跨到昭离和小九身前，手按剑柄，目光如电，死死锁定那幽深的地下室入口！如同面对一头蛰伏的凶兽！
“警告！高浓度……负面精神能量……聚合体……侦测！”小九的电子音因为痛苦和能量干扰而断断续续，但警报信息却无比清晰，蓝宝石眼睛疯狂闪烁着红光，“危险等级……未知！建议……撤离！”
“污秽？谎言？”艾利安对云隐的戒备和小九的警告置若罔闻。他深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是指向昭离的怒火，更是对某种被强加命运的无尽愤恨！他指尖的星屑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猛地转向昭离，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
“你以为你笔下那个‘虚伪、狡诈、最终被主角光环碾碎的可悲反派’就是全部？”
“你以为我艾利安·星轨，永歌森林最年轻的星穹学者，甘愿堕落，只为衬托你们那些‘英雄’的伟岸光明？”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强大的精神威压和地下室涌出的负面能量混合在一起，让昭离感到窒息。
“是你们！是像你这样的‘造物主’！用你们轻佻的笔触，为了所谓的‘戏剧冲突’，为了那廉价的‘正邪对立’！”
“篡改了我对上古魔纹的探索，污蔑成勾结深渊！”
“扭曲了我对族人未来的忧虑，构陷成背叛！”
“将我守护知识的执着，描绘成贪婪！”
“将我寻求真相的勇气，歪曲成野心！”
艾利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在昭离的心上！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精灵语特有的韵律，却充满了地狱烈焰般的咆哮：
“你们给我戴上‘反派’的枷锁！泼上洗刷不掉的污名！让我众叛亲离！让我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孽走向注定的毁灭！”
“然后，你们告诉我，那是‘故事’？！那是‘艺术’？！”
他死死盯着昭离惨白的脸，那深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悲愤和刻骨的恨意，与之前云隐眼中的毁灭疯狂何其相似！只是更加冰冷，更加……绝望。
“污名？那是你们强加于我的枷锁！被篡改的历史？那是我永远无法自证的深渊！”艾利安的声音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嘶吼，在空旷腐朽的墨心斋中回荡，震得书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而现在……”他猛地转头，指尖那凝聚到极致的星屑光芒，如同蓄势待发的利箭，直指那幽深、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下室入口！
“这里残留的扭曲回响……这种被掩盖、被污化的痛苦……和我所承受的……如出一辙！”
“我倒要看看，这污秽的巢穴深处，究竟埋葬了怎样被篡改的真相！”
话音未落！
艾利安指尖那凝聚的星屑光芒，如同离弦之箭，又如同撕裂夜幕的银色雷霆，带着他积压了无数岁月的愤怒与对真相的偏执渴望，悍然轰向那被蛛网和腐朽木板半掩的地下室入口！
“轰隆——！！！”
一声沉闷却撼动整个空间的巨响！
那扇厚重的、不知尘封了多少年的地下室木门，在艾利安那蕴含着强大奥术能量和愤怒精神力的星屑光芒冲击下，如同朽木般瞬间炸裂开来！无数木屑、尘埃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息和那股粘稠的负面能量，如同喷发的火山灰，猛地从入口处喷涌而出！
强光与烟尘瞬间充斥了入口附近的空间！
“小心！”云隐低喝一声，手腕一抖，“流光”古剑瞬间出鞘半尺，一道凝练的剑气屏障无声无息地挡在昭离和小九身前，将扑面而来的冲击波和碎屑悉数挡下！剑气激荡，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烟尘弥漫，视线一片模糊。
昭离被震得连连后退，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惊恐地看着那被强行轰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黑洞洞入口。
艾利安的身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银发飞扬，指尖的星屑光芒缓缓收敛，但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却如同燃烧的紫晶，死死地盯着入口深处，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探求欲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云隐持剑而立，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他能感觉到，入口深处，那股阴冷、粘稠、充满怨念的负面能量，非但没有因为大门的破碎而消散，反而如同被惊醒的凶灵，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更古老、更隐晦、仿佛无数细碎声音在低语、在哭泣、在呐喊的诡异波动！
小九蜷缩在桌上，蓝宝石眼睛疯狂闪烁，警报信息如同瀑布般在核心处理器中刷过：“高能反应……精神污染源……多重意识残响……危险！极度危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中。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嗡鸣，从地下室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
紧接着，一点柔和、纯净、如同初生星芒般的白色光点，幽幽地、顽强地，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和汹涌的负面能量，在入口的黑暗中亮了起来。
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在污浊的泥沼中，悄然绽放的一朵白莲。
艾利安眼中的疯狂和云隐的凝重，同时因为这突然出现的纯净光芒而微微一滞。
昭离的心脏，也在那一刻，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墨心斋的地下，究竟埋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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