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铁骑’速度尚可，然无马匹甚为怪异。”——云隐的电动车初评
当云隐那身染血的古式劲装被一件皱巴巴、印着袋鼠标志的明黄色外卖冲锋衣勉强罩住时，墨心斋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冲锋衣对他来说明显偏小，紧绷在宽阔的肩背上，袖口只到他结实的小臂中段，下摆更是堪堪遮住腰带。他腰间斜挎的“流光”古剑，剑鞘从敞开的衣襟下露出来，与明快的黄色和袋鼠图案形成了毁灭性的视觉冲击。
艾利安靠在远处一个布满蛛网的书架旁，银色的眉毛高高挑起，深紫色的眼眸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种混合着惊愕、鄙夷和……强忍笑意的复杂情绪。他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掩在唇边，肩膀却可疑地微微耸动。
“噗……”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漏气音，来自被昭离抱在怀里、虚弱但意识清醒的小九。蓝宝石眼睛的数据流剧烈波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努力分析眼前这极具颠覆性的画面，核心处理器差点再次过载。
昭离自己也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让一个孤高冷傲、一剑光寒十九州的剑圣穿上外卖服……这画面太美，她不敢多看第二眼。
“此……便是‘制服’？”云隐低头，看着身上这件材质古怪、颜色刺眼的衣物，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布料发出窸窣的摩擦声，让他感到极其不适。特别是看到艾利安那明显看戏的表情和小九的反应后，他身上那股沉凝的气势似乎又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是……是的！这是工作需要！”昭离赶紧把怀里的小九往桌上轻轻一放（小九发出轻微的抗议电流声），冲到那辆同样印着袋鼠标志、被她从图书馆后面杂物堆里翻出来的、布满灰尘和锈迹的破旧电动车前。“这个！这个就是‘无马铁骑’！电动车！”她用力拍了拍那塑料感十足的坐垫，试图让它显得更“神骏”一些。
云隐的目光转向那辆两轮的铁架子。没有马，没有缰绳，只有两个轮子，一个简陋的座位，一个把手，还有一个小小的……屏幕？
“法器何在？”他沉声问道，显然指的是那个能指引他送餐的“法器”——昭离那部彻底没电关机的手机。
“呃……这个……”昭离尴尬地挠头。手机没电是硬伤！她求助地看向小九。
小九蜷缩在冰冷的橡木桌上，蓝宝石眼睛眨了眨，似乎凝聚起最后一点能量。她伸出纤细的、带着冰凉金属触感的手指，对着云隐的方向，指尖亮起极其微弱的蓝光。
“嗡……”
一道极其纤薄、近乎透明的淡蓝色光幕，如同投影般，瞬间出现在云隐的眼前！光幕不大，约莫只有平板电脑屏幕大小，悬浮在他视野正前方约一臂的距离，清晰度极高。上面正显示着一张动态的电子地图，一个闪烁的光点（代表墨心斋）和一个不断移动的蓝色箭头（代表云隐自己），还有一条规划好的绿色路线，终点标记着一个名字：【杏林春大药房】。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订单号：XD20240621001，客户：李女士，预计送达时间：09:45，剩余：28分钟】。
“目标……导航……已投射……”小九的声音微弱，指尖的蓝光迅速黯淡下去，仿佛随时会熄灭。“请……载体……按照……光幕……指引……行动……”她似乎连“云隐”的名字都懒得说了，直接用了“载体”这个更符合她逻辑的称呼。
云隐看着眼前这凭空出现、悬浮于空的蓝色光幕，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惊异。这手段，与他所知的任何道法符箓都截然不同，充满了冰冷的、精确的秩序感。他尝试着微微偏头，光幕也随之移动，始终稳定地悬浮在他视野前方。他又试着向前走了两步，光幕上的蓝色箭头也随之同步移动。
“精妙。”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带着武者对未知技艺最本能的评价。这“法器”虽无灵力波动，但这份精准和即时，确实令人侧目。
“时间不多了！云隐前辈，快！”昭离看着光幕上跳动的倒计时，心急如焚。她赶紧把电动车的钥匙塞进云隐手里，又手忙脚乱地想把一个同样印着袋鼠标志的巨大保温箱绑在电动车后座上——那箱子看起来比电动车本身还笨重。
云隐抬手制止了她笨拙的动作。他看都没看那把塑料钥匙，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电动车钥匙孔的位置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电动车无声解锁。
昭离：“……” （这又是什么神操作？内力解锁电动车？）
云隐长腿一迈，极其利落地跨坐在电动车的窄小座垫上。高大的身躯配上这辆小电驴，显得更加局促和不协调。他双手握住车把，那姿态不像在骑车，倒像是在驾驭一匹尚未驯服的烈马。
“坐稳了！”昭离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话音未落！
“嗡——！！！”
云隐根本没有去拧那塑料的油门转把！他放在车把上的双手，只是微微向下一压！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灌注车体！
那辆破旧的电动车仿佛被一头洪荒巨兽附体，后轮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猛地空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尖叫！整个车身如同离弦之箭，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向前推出！
“嗖——！”
一道明黄色的残影，带着一股狂暴的气流，瞬间冲出了墨心斋那腐朽的大门！只留下漫天飞扬的灰尘和昭离、艾利安、小九三人（机）在风中凌乱。
昭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黄色身影，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艾利安掩唇的手指放了下来，深紫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毫不掩饰的震惊。半晌，他才幽幽地吐出一句精灵语的感叹，翻译过来大概是：“……何等蛮横的驱动力……”
小九的蓝宝石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记录这非正常的启动数据：“启动加速度……超出物理引擎极限值……百分之三百二十一……警告……载体行为……不可控变量……”
墨心斋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灰尘还在缓缓飘落。
***
城市街道，早高峰的喧嚣如同沸腾的海洋。
云隐驾驭着那辆被强行赋予“洪荒之力”的破旧电动车，如同一条狂暴的黄龙，在车流中左冲右突！
他眼前的蓝色光幕忠实地指引着方向，箭头随着他的移动精准变化。云隐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并非因为路况复杂，而是因为这“无马铁骑”的速度、转向、以及周围这些呼啸而过的巨大“铁盒子”（汽车）和密密麻麻的“蝼蚁”（行人），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领域。他强大的神识（或者说武者直觉）如同无形的触手般铺开，精确地计算着每一个移动物体的轨迹和速度，身体则凭借千锤百炼的本能，做出最细微、最高效的操控。
于是，在早高峰拥堵的街道上，出现了这样一幕奇景：
一辆明黄色的小电驴，以远超同类、甚至逼近摩托车的速度，在车流的缝隙间如游鱼般穿梭！每一次变向都精准到毫厘，每一次加速都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霸道。它时而紧贴着公交车的车身掠过，时而在行人惊愕的目光中擦着人行道的边缘疾驰，时而又在红灯转绿的瞬间，第一个“弹射”出去！
“卧槽！那送外卖的疯了吧？！”
“拍电影呢？这车技！”
“黄色闪电？新的外卖卷王诞生了？”
“他腰上……那是什么？cosplay道具？”
路人纷纷侧目，惊叫、议论、拍照声不绝于耳。交警的哨声尖锐地响起，试图拦截这辆明显超速且驾驶风格过于狂野的电动车，但云隐只是瞥了一眼光幕上跳动的倒计时（剩余15分钟），对身后的哨声充耳不闻。他身形微动，电动车猛地一个急转，拐进了一条狭窄的、禁止机动车通行的小巷，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原地跳脚的交警。
导航光幕上的终点【杏林春大药房】越来越近。云隐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街边那绿色的招牌。他并未减速，在距离药房门口还有十几米时，右手闪电般探入保温箱（箱子被他用一根布带简单地固定在身后），准确地抓住了那份标注着【李女士】的外卖纸袋。
与此同时，他左手在车把上看似随意地一拂，一股柔和但强劲的力道透出。高速行驶的电动车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稳稳按住，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稳稳地停在了药房门口！车轮甚至没有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仿佛惯性在他面前失去了作用。
药房门口，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坐诊医师的中年女人（李女士）正焦急地看着手表。她刚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明黄外卖服、身材高大、气质冷峻得不似凡人的男人，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他面容冷硬，眼神深邃，腰间似乎还挎着……一把剑？李女士吓得后退半步，眼镜都滑到了鼻梁上。
云隐面无表情，将手中的外卖纸袋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李女士？汝之外卖。”
李女士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接过袋子，手指碰到了对方递来的、一个印着二维码的小卡片（取餐码？）。
“谢……谢谢……”她结结巴巴地说。
云隐微微颔首，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甚至没有等对方扫码确认（昭离好像说过有这个步骤？他记不太清了），转身走向那辆安静停着的电动车。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李女士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他冲锋衣敞开的衣襟下露出的古剑剑鞘，以及那剑鞘上沾染的、已经变成深褐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痕迹！她瞳孔猛地一缩，倒吸一口冷气！
云隐对此浑然未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跨上电动车，再次以那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启动”，明黄色的身影汇入车流，迅速消失。
李女士站在原地，手里拎着热乎乎的外卖，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手指上刚刚碰到对方时留下的一丝冰凉触感和……一丝极淡的铁锈腥气（来自云隐衣袍上未完全洗净的血迹？），脸色变幻不定。她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对着那个印着【云游】名字的外卖单，还有那人消失的方向，偷偷拍了几张模糊的照片。
***
墨心斋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昭离坐立不安，在布满灰尘的大厅里来回踱步。小九蜷缩在桌上，能量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蓝宝石眼睛偶尔睁开，似乎在努力维持着对云隐的远程导航连接，但光芒明显越来越黯淡。艾利安则显得气定神闲，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铺在一个还算完好的高背椅上，姿态优雅地坐着，指尖把玩着一缕银发，深紫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焦躁的昭离，仿佛在欣赏一幕有趣的戏剧。
“他……他不会出事吧？被车撞了？迷路了？被警察抓了？”昭离越想越怕。让一个古代剑圣独自闯荡现代都市，这简直是把一颗核弹扔进了瓷器店！万一他拔剑……
“滋……目标……接近……预计……抵达时间……两分钟……”小九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电流杂音。
昭离精神一振，冲到破败的大门口，紧张地向外张望。
远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以稳定的速度驶来。正是云隐！他稳稳地操控着电动车，速度明显比去时“正常”了许多（或许是体验过速度后觉得不过如此？），但依旧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顺畅感。
很快，电动车在墨心斋门前停下。云隐长腿一迈，稳稳落地。他解下身后那个巨大的保温箱（里面已经空了），动作依旧沉稳。
昭离赶紧迎上去，心有余悸地问：“怎么样？没……没出什么事吧？东西送到了吗？”
云隐将保温箱放在地上，看了昭离一眼，声音平淡无波：“已送达。途中遇些许阻碍，皆已避过。”他说的“阻碍”，显然包括了那些试图拦截他的交警和复杂的路况。
“钱呢？”昭离最关心这个，“那个……报酬？”
云隐似乎这才想起，从冲锋衣那不合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印着数字的纸条（订单小票？）和……一张崭新的、墨绿色的五十元纸币。
“彼女子交付此物，言为‘酬劳’。”云隐将纸币和纸条递给昭离，仿佛递过来的不是钱，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五十块！”昭离眼睛一亮，一把抓过纸币，感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虽然不多，但足够买些包子馒头，暂时解决燃眉之急了！
“此‘铁骑’……”云隐的目光扫过那辆破旧的电动车，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评价词，最终，他给出了一个让昭离哭笑不得的评价，“速度尚可，然无马匹，甚为怪异。操控……过于轻巧，缺乏力道反馈。”
昭离：“……” 难道您老还想骑个汗血宝马去送外卖吗？！
“噗嗤……”一声清晰的、不再压抑的轻笑从艾利安的方向传来。精灵学者站起身，银发在透过破窗的阳光下流淌着光华。他缓步走来，深紫色的眼眸扫过云隐身上那件刺眼的明黄冲锋衣，又看了看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唇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
“呵。”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目光落在云隐脸上，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看来‘剑圣’阁下，于此凡尘俗世中谋生，倒也……别具一格。这‘无马铁骑’初评，更是精辟入里。”
云隐面无表情地回视着艾利安，眼神沉静，并未被他的嘲讽激怒，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生存所需，手段而已。总好过某些人，只会袖手旁观，坐而论道。”
艾利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昭离没空理会两人之间微妙的火药味。她紧紧攥着那五十块钱，感受着纸币粗糙的质感，心中百感交集。这钱，是云隐穿着可笑的衣服，骑着破车，在陌生的钢铁丛林里闯荡换来的。是为了小九，也是为了她自己。
她看向蜷缩在桌上、能量指示灯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小九，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画风迥异、却都因她而困于此地的“造物”。
“小九，再坚持一下！”昭离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这就去买吃的！买很多很多！我们……不会饿死的！”
她转身，攥着那带着汗水和希望的五十元纸币，朝着图书馆外、阳光普照的街道跑去。墨心斋的阴影在她身后拉长，但前方，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云隐默默地解下身上那件刺眼的明黄冲锋衣，随意地搭在破旧的电动车上，露出里面染血的劲装。他走到窗边，再次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只是这一次，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孤寂感，似乎被一种更务实、更沉静的气息所覆盖。
艾利安看着昭离跑远的背影，又看看调息的云隐和桌上虚弱的小九，深紫色的眼眸中，那惯常的讥诮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光芒。他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向那排巨大的书架，继续他之前被打断的“研究”。
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废弃的图书馆里，生存的齿轮，因为这五十块钱和一次荒诞的外卖之旅，开始艰难地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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