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契

深夜，不远处的古董店亮起猩红色的灯。

玻璃柜台里那些青花瓷和旧铜器在红光下泛着血迹般的色泽，像一排排等待认领的残肢断臂。我慢条斯理地用绒布擦拭着新收的烟嘴，听着墙上老式挂钟的秒针划过最后一格。

"咚——"

钟声响起时，店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身穿墨色西装的男人踉跄着扑进来，领带歪在一边，昂贵的定制西装上沾着血痕。

"沈、沈老板..."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他们说您这里能...能..."

"能买命。"我接过话头，烟嘴在指间转了个圈，"不过王总，你迟到了两分钟。"

王建业脸上的肥肉剧烈颤抖起来。这个曾经在财经杂志封面上不可一世的房地产大亨，此刻像条被踢瘸的流浪狗，膝盖重重砸在满是灰尘的地砖上。

"我加钱！多少钱都行！"他掏出一叠支票本，手指抖得写不出完整数字，"医院说我...我只有三天了..."

我轻轻踢开滚到脚边的金笔，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雕花檀木盒。盒盖掀开的瞬间，王建业突然发出惨叫——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支玻璃试管，每支都装着暗红色液体，在灯光下像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你爱人的头发"我敲了敲贴着"王思莹"标签的试管，"去年您带她来鉴定翡翠镯子时，我让店员倒了杯奶茶给她。"

王建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当然记得，去年他带着他的爱人来这里鉴定翡翠镯子，后来他的爱人手滑打碎了店里价值三十万的花瓶，赔偿协议还是当时自己亲手签的。

"姻缘血契。"我抽出张有些泛黄，边缘还沾着丝丝血液的契约书，"用你爱人四十年阳寿，换您十年健康。当然..."我微笑着推过试管，"得她自愿才行。"

店里的温度突然下降了十几度。王建业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晶，他疯狂点头的动作像卡顿的录像带。当钢笔尖戳破他拇指按向契约时，试管里的血液突然沸腾起来。

"砰！"

店门再次被踹开的声音让王建业吓得尿了裤子。我叹了口气，看着那个穿红色风衣的高挑身影踏着满地碎玻璃走进来，手里拎着的铜钱剑还在往下滴某种黏液。

"又见面了，沈兄。"谢遗甩了甩剑上的黏液，露出森白的牙齿，"今天收了几条魂？"

王建业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向这个突如其来的第三者："救命！这个人要、要..."

"要帮你续命是吧？"谢遗一脚踩住契约书，风衣下摆扫过王建业油光水滑的秃顶，"用你妻子的命？"他突然弯腰，那张俊脸几乎贴到王建业鼻尖上："知道上个月跳楼的恒生银行副行长吗？他签的是亲缘血契，就是签了这玩意后，他女儿在婚礼当天把自己煮成了一锅汤。"

我支着下巴欣赏王建业精彩的表情变化，直到谢遗的铜钱剑"铮"地一声横在我咽喉前。

"这次又是什么新花样？"剑锋挑起我的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回是眼睛，这次准备卖哪？"

我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带。铜钱剑擦着耳廓钉入身后货架，整套光绪年间的仿品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谢遗的瞳孔猛地收缩——那相触的皮肤接触处，浮现出蛛网般的血色纹路。

"共生咒？"他声音突然哑了，"你他妈什么时候..."

玻璃试管炸裂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王建业握着染血的试管碎片，他妻子的血和他自己的混在一起，在契约上洇出诡异的花纹。货架上的摆钟突然疯狂倒转，红灯不停的闪烁，王建业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他的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开始脱落。

"精彩。"我鼓掌，"谢兄，您又成功超度了一位客人。"

谢遗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他反手抽出铜钱剑劈向契约，却被突然暴起的王建业扑倒。那个正在融化的躯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腐烂的手指死死掐住谢遗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悠闲地绕到柜台后，从暗格里取出一个贴着"2022.7.14"标签的玻璃罐。罐子里泡着截小指，指甲盖上还残留着暗红色指甲油。这是上个月谢遗来砸场子时留下的纪念品。

"救...我..."王建业的脸已经烂得看不出五官，脓血滴在谢遗苍白的脸上，"为什么..."

铜钱剑贯穿了腐烂躯体的心脏。谢遗喘着气爬起来时，发现我正用手术刀修整那截小指的断面。

"你真是变态心理得令人作呕。"他抹了把脸上的腐肉。

"彼此彼此。"我晃了晃玻璃罐，"要不要看看你的其他部位？地下室里还有十二个..."

谢遗的铜钱剑抵住我喉咙时，挂钟突然敲响十二下。契约上的血字一个个浮到空中，化作灰烬。王建业融化的躯体里飘出缕黑烟，在空中凝成少女的轮廓，朝我们鞠了一躬后消散在夜色中。

"恭喜。"我拍开剑锋，"您又成功让一位无辜少女魂飞魄散。"

谢遗的手背上暴起青筋。他转身走向门口时，我对着他背影举起玻璃罐："下次想要回手指的话，记得带甜品来换。"

风铃叮咚作响。我低头看着地上那滩人形污渍，从柜台下取出本烫金账簿，在"王建业"的名字旁画了个血红的叉。

账簿最新一页上，谢遗的名字后面写着：

「所欠：左手小指、右眼视网膜」

「状态：共生咒」

我摩挲着最后那个词，听见地下室传来玻璃罐碰撞的清脆声响。那里有整整三面墙的福尔马林标本，每个都贴着日期和部位标签。

最中央的展柜被黑布遮盖，标签上写着：

「谢遗——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