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头男的打火机掉在地上,火苗瞬间蹿起半人高。
那不是正常的火焰——颜色发青,燃烧时没有热度,反而让地下室的温度又降了几度。探险队的人挤在墙角,护身符上的朱砂字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别碰那火。"我一把拽回想要上前扑救的眼镜男,"烧的不是阳间的东西。"
谢遗的状况更糟。
红绣鞋已经爬到了他的膝盖,像一层活着的皮肤般箍紧皮肉。他试图用剪刀撬开鞋面,刀刃却直接陷进了自己的小腿里——没有流血,伤口处翻出的是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和绣鞋的材质一模一样。
林秀娥站在空棺材旁,歪着头欣赏这一幕。她的左腿还是瘸的,但走路的姿势变得流畅许多,像是正在慢慢适应这具身体。
"你们......"探险队里那个马尾女生颤抖着开口,"你们不是鬼?"
我看了一眼她胸前已经变黑的护身符:"现在关心这个是不是晚了点?"
火势蔓延得极快。青色的火舌舔上墙上的红盖头,那些布料却没有烧毁,反而在火焰中舒展抖动,像是有无形的人正在穿戴它们。寸头男突然惨叫一声——他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按在了火里,皮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像是被烙上去的契约条文。
"救我!"他疯狂甩着手,那些字迹却像活物般顺着手臂往上爬,"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我翻开账簿,发现最新一页正在自动浮现字迹:
【自愿付出:右手】
【换取:逃离火场】
【签字人:张一】
有意思。这火能直接生成契约。
谢遗拖着那条被红绣鞋吞噬的腿挪到我旁边:"账簿给我。"
"怎么,想改条款?"我嘴上这么说,还是把本子递了过去。
他直接翻到最后空白页,用剪刀划破手指,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不是字,倒像是某种符文。血迹渗入纸页的瞬间,整个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墙上的盖头齐齐脱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灵位。
林秀娥第一次露出惊慌的表情:"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个?"
谢遗没回答,继续用血画符。随着最后一笔完成,探险队六人身上的护身符突然同时炸开,化作金色粉末在空中组成一道屏障,暂时隔开了青色火焰。
"走。"谢遗对那几个吓傻的年轻人说,"顺着来时的路跑,别回头。"
寸头男第一个冲向楼梯。其他人犹豫了一下,马尾女生突然指着谢遗的腿:"你的脚......"
红绣鞋已经爬到了大腿根,那些丝线像血管一样在皮肤下蠕动。谢遗的瞳孔开始扩散,眼白部分浮现出细小的红点,和棺材里那些新娘如出一辙。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说。
探险队终于跌跌撞撞地逃上楼。我听到他们撞开灵堂大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连串尖叫——显然外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林秀娥的嘴角咧到耳根:"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他们?"
她拍了拍手。
楼上立刻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然后是肉体被拖行的声音。不到十秒,探险队的人一个接一个从楼梯上滑了回来,昏迷不醒地堆在墙角。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每人脚上都多了一双红布鞋——不是绣花鞋,但鞋尖同样缀着褪色的绒球。
"游戏要人多才好玩。"老太太笑着说,"现在,该收尾了。"
她走向那口空棺材,动作轻盈得不像个老人。随着她的靠近,棺材里慢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我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是血,但比普通血液更浓稠,像是混合了朱砂和某种香料。
谢遗的状态越来越糟。他的左眼已经完全变红,右腿不受控制地抽搐,手指间的剪刀已经和皮肉长在了一起。更可怕的是,他正在无意识地哼一首童谣:
"七月半,嫁新娘......"
声音和留声机里的一模一样。
我翻开账簿想找解决办法,却发现所有字迹都在变化——原本的典当记录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陌生的日记:
【壬午年腊月初八】
【林姐今天又来了,带着那双红绣鞋】
【她说穿上就能变漂亮,就能让那个负心汉回心转意】
【我试了,真的很灵】
【但脱不下来了】
笔迹娟秀,像是女子的手书。我快速往后翻,后面的内容越来越癫狂:
【鞋在长进我的肉里】
【林姐说这是福气】
【昨晚我看见她站在镜子前,把腿锯断了】
【她说这样就能永远漂亮】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七月十五,只有一行字:
【我们都成了新娘】
这不是账簿了。
是某个新娘的日记。
我猛地抬头看向林秀娥,她正弯腰从血棺材里捧出一样东西——不是鞋,而是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镜面已经模糊不清,但隐约能看到里面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年轻女子。
"认得她吗?"老太太把镜子转向谢遗,"这才是真正的林秀娥。"
镜中女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和谢遗有七分相似的脸。
谢遗的哼唱戛然而止。
"妈......?"
这个字像是一把钥匙。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泛起涟漪,紧接着整个地下室的景象都开始扭曲——墙壁融化,棺材变形,连那些新娘的嫁衣都褪色成了素白。唯一不变的是地上的青色火焰,它们跳动着组成一个奇特的图案:无数个相互嵌套的圆环,每个环里都有不同的场景闪现。
我看到了精神病院的走廊、无限延伸的图书馆、海底沉没的游轮......每个场景里都有穿着不同服饰的人在挣扎求生。
深渊世界。
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我脑海里,像是被人强行塞进来的认知。
谢遗显然也看到了。他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那些是......"
"副本…深渊世界…。"我盯着火焰中的画面,"那么,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只是其中之一,又或者说,这里是深渊世界的其中一个副本,而我们则是这里的NPC,现在我们脱离了世界意识的绑定…"
林秀娥——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东西——发出刺耳的笑声:"聪明。可惜太晚了。"
她举起铜镜对准谢遗。镜面突然变得清晰,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一条幽深的走廊,两侧摆满棺材,尽头是一扇血红色的门。
"既然认出来了,就进去吧。"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变成年轻女声,"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镜中射出一道红光,照在谢遗身上。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红绣鞋却越发鲜艳,像是要吸干他所有的生命力。
我抄起供桌上的香炉砸向铜镜。
金属碰撞的巨响中,镜面裂开一道缝,红光闪烁几下后熄灭了。谢遗摔在地上,红绣鞋的蔓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林秀娥的表情变得狰狞。她的脸在年轻女子和老太太之间快速切换,声音也忽高忽低:"你找死!"
整个地下室开始崩塌。墙上的灵位一个接一个炸裂,木屑四溅中露出后面血红色的肉壁——这个空间居然是活的。探险队的人被肉壁吞进去一半,像被什么生物在缓慢消化。
谢遗挣扎着爬到我旁边:"账簿......最后一页......"
我翻到日记后面,发现原本空白的地方多了一行血字:
【深渊之契:用一双眼睛,换一次开门的机会】
没有犹豫,我直接咬破手指按了上去。
剧痛从眼眶炸开的瞬间,我看到地下室的天花板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漆黑的星空——不,那不是星空,是无数双眼睛,每一只都在注视着我们。
林秀娥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不!你不能——"
她的身体像蜡一样融化,最终只剩下一双红绣鞋落在地上。鞋头朝向我们,像是在鞠躬行礼。
探险队的人从肉壁里滑了出来,昏迷但呼吸平稳。谢遗腿上的红丝线开始退缩,最终全部缩回鞋子里。
而我的视野正在变暗——契约生效了。
在完全失明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裂缝中垂下一条苍白的胳膊,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绳上挂着个小木牌:
【管理员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