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沈府的沉香阁内,夜色深沉,雨丝如弦,轻轻敲打在雕花窗棂之上。屋内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沈昭月身着素衣,双膝跪地,面前是冰冷坚硬的祠堂青砖。此刻,她正静静地聆听着门外传来的父亲和无锋使者的低声密谈。
“宫门今年选亲范围竟然扩大到了咱们江南的商贾之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父亲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其中蕴含的寒意让沈昭月不禁打了个寒颤。她难以想象,白天那个温柔地抚摸着自己鬓发,口口声声说着“昭月是沈家珍宝”的慈父形象,竟会在此刻变得如此陌生。
在铜炉袅袅升起的烟雾之中,沈昭月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祖宗牌位最上方那块“沈氏玉容”的灵牌之上。那是她亲生母亲的牌位,而关于母亲的记忆,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和一段悲惨的过往。据说,十五年前,母亲被宫门认定为无锋的细作,最终惨死于乱箭之下,倒在了角宫门前。
正当沈昭月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与哀伤之中时,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一阵冷风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只见那位无锋使者大步走了进来,他身穿一袭黑色长袍,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神秘诡异的魑魅纹路。
无锋使者如同雕塑一般,毫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的沈昭月。只见他手臂轻扬,随意地将一卷画像抛向了沈昭月所在之处。那卷画像在空中翻滚着,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随着画卷缓缓展开,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展现在众人眼前。茫茫雪地之中,一名男子手持长刀傲然挺立。他的身姿修长而挺拔,仿佛与这片冰天雪地融为一体。男子面容冷峻如霜,一双深邃的眼眸犹如寒星闪烁,令人不敢直视。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眉间那一点朱砂痣,宛如泣血般艳丽夺目,给整个人增添了一抹神秘而妖治的气息。此人正是宫子羽!
"这便是您的兄长沈知微。"无锋使者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丝毫感情,“五年前,他潜入宫门后便离奇失踪。然而在此之前,我们得到消息称,他最后传出的一封密信被藏匿在了执刃寝殿之内。"说罢,使者伸出手指,轻轻划过沈昭月纤细的咽喉,威胁之意不言而喻。窗外,细密的雨丝如斜线般倾酒而入,击打在窗棂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沈昭月微微垂下头,艰难地咽下喉间涌起的一股腥甜之气。当她再次抬起双眸时,眼中已满含泪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小女...愿为宫门执帚捧茶,只求能寻回兄长的下落。“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哀求。
此时此地,这座深埋于地下的无锋地宫显得格外阴森寒冷。尤其是那座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淬毒池,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选亲前七日的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一轮冷月高悬于天际。沈昭月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赤足踏入那口墨绿色的药池之中。当蚀骨寒液缓缓漫过她的胸口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但与此同时,锁骨处那条陈旧的鞭痕竟像是有生命般开始蠕动起来,并逐渐脱落。站在一旁的魍阶刺客见状,面无表情地用手中冰冷的铁钩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冷冷说道:“此药功效神奇,可助你重塑肌骨长达七日之久,足以让你顺利通过宫门的验身之关。切记,从今往后,你便是药商沈衡养在深闺、娇生惯养的嫡女,别说杀人放火之事,就连一只小小的蚂蚁都未曾踩死过。”
沈昭月微微点头,目光移向面前的铜镜。只见镜中的自己,随着疤痕的剥落,原本伤痕累累的肌肤竟然焕发出宛如冻玉般的光泽,晶莹剔透,令人惊叹不已。而在她的左腕处,则清晰可见一枚沈家嫡女所特有的守宫砂,鲜艳欲滴,仿佛在诉说着她身份的尊贵与纯洁。
然而,沈昭月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她轻轻地摩挲着自己那看似完美无瑕的手腕,眉头微皱,问道:“可有什么破绽之处?”
魍阶刺客冷笑一声,随手将一个精致的玉瓶扔到她面前。玉瓶内,一颗颗鲜红的血珠晃动不止,犹如珍贵的玛瑙一般诱人。刺客阴恻恻地说:“每日你都必须饮用这人血以维持药效,否则便会从指尖开始溃烂,直至全身皮肉尽烂而亡。这每一瓶血中皆掺入了沈衡的心头血—哼,你倒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个贪生怕死的老家伙。”
在地宫石门发出沉闷巨响、轰然闭合之前的那一刹那,她毫不犹豫地将那对真正的沈家嫡女耳环深埋进了散发着恶臭与剧毒的池中。而此刻,那位可怜的姑娘的尸体正静静地沉睡于池底深处,她那原本秀丽的长发间依然簪戴着及笄礼时她所谓的“父亲”赠予的那支精美的珊瑚钗。
清晨的雾气浓郁得犹如一锅熬制过度的药汁一般,黏糊糊地包裹住了整整二十四顶鲜艳夺目的红轿。那些青灰色的石阶宛如隐藏在浓雾之中的神秘巨兽,突兀地从雾气中刺出,一路蜿蜒延伸至巍峨高耸的宫门玄铁巨门之下。轿夫们沉重的脚步无情地踏过石阶缝隙之间暗红色的苔藓,将其轻易碾碎,一股腐肉般令人作呕的汁液缓缓渗流而出。
高悬在屋檐角落处的铜铃在弥漫的湿气中发出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响声,每一声都如同垂死之人艰难的喘息,迟缓而又沉重。
沈昭月微微垂下眼眸,目光紧紧锁定在自己搭放在轿帘之上的那双手。只见那十指修长纤细,蔻丹色泽鲜红如血,乃是昨夜刚刚重新染上的。这艳丽的颜色并非仅仅来自普通颜料,其中还掺入了西域罕见的蛇毒。
不仅如此,就连指甲内层也精心涂抹了一层薄薄的蜂蜡,封存着号称“蚀骨香”的致命毒药。只要稍稍轻轻一刮,这剧毒便能够无声无息地融入茶盏之中,让饮者遭受肠穿肚烂之苦,且不会留下丝毫痕迹。此时,她那白皙如雪的手腕微微颤抖着,透过苍白如纸的皮肤,可以清晰看到皮下纵横交错的青筋仿若细密的蛛网一般隐隐浮现,整个人看上去真真是一副娇柔不堪、弱不禁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