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撕裂空气时,言清秋还神游在外。他刚想给sunny回点什么时,却在抬头时撞进一片骚动里。
前排宋闻璟正伸长胳膊去够谢槐怀里的作业本,黑发班长扣着半框眼镜,冷淡地往后撤了半步:“拿开。”
“谢大冰块!我就看看数学卷子答案!”宋闻璟不依不饶,校服领口都被扯得歪斜,“上次月考你故意把我橡皮藏起来,这次还公报私仇?”
赖素屿无奈地拉了拉宋闻璟衣角,转头冲言清秋解释:“他们从初中就这么闹。暑假为了一道辩论题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爸妈都快烦死了。”
谢槐终于把作业本重重拍在桌上,抽出其中一张甩给宋闻璟:“最后一次。”
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言清秋,又顿了顿,从书包掏出张折好的纸:“物理公式。”
“哇!区别对待啊!”宋闻璟立刻凑过来,“我上次问你要笔记,你说‘自己写’!”
他故意拖长尾音,满心都是不服气。
谢槐挑眉,别开脸把公式纸塞给言清秋,吐出一句:“聒噪。”转身回座位时,宋闻璟还在后面喊:“放学别走!单挑篮球!输了给我买一周早餐!”
这一周来,言清秋逐渐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课间总能看见宋闻璟挂在谢槐身上抢笔记,而谢槐嘴上嫌弃,却任由他翻自己的书包;宋闻璟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谢槐会默默把他的课本整理好;甚至刚刚,谢槐在发作业本时,还特意把宋闻璟的那份放在最上面。
宿敌就是宿敌啊。
放学铃声刚落,姜栀背着皮质书包晃进教室,丸子头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暗蓝色瞳孔扫过正收拾书包的言清秋,指尖轻轻叩响课桌:“小同学,Sunny等得要冒火了哦。”
她俯身“还是说,需要学姐亲自牵你去?”
“我、我这就走!”言清秋慌忙合上书本,却瞥见赖素屿抱着课本站在一旁,眼神怯生生地望着姜栀。
姜栀立刻眼前一亮,直起身捏了捏赖素屿的脸颊:“小妹妹眼睛像小鹿一样,叫什么名字?要不要跟姐姐去玩?”
“我......我叫赖素屿。”少女耳根泛红,却被宋闻璟突然搂住肩膀打断。“想拐带我妹啊?”宋闻璟挑眉,故意往姜栀跟前凑,“先过我这关!”
“就你?”姜栀勾起唇角,眼尾亮片随着笑意闪烁,突然转头看向刚走进教室的谢槐,“喂~小槐要不要评评理?”谢槐推了推半框眼镜,冷淡吐出:“无聊。”却不动声色地往宋闻璟身边挪了半步。
夕阳把校服染成暗红色时,五人并肩走出校门。宋闻璟故意踩住谢槐的影子,惹得黑发少年顿住脚步:“幼稚。”
“有本事你别躲啊!”宋闻璟笑嘻嘻地又往前跳,后脑勺却猝不及防撞上方才还在和赖素屿咬耳朵的姜栀。
少女暗蓝色瞳孔弯成月牙:“小弟弟这么热情?”她伸手戳了戳宋闻璟发红的耳尖,“不过比起你,我更想逗——”话音未落,突然朝言清秋扑去,吓得他撞进Sunny怀里。
“姜栀!”sunny伸手撑住言清秋后背,“又欺负人啊姜大小姐?”
“明明是他太可爱。”姜栀眨着眼,指尖还悬在言清秋泛红的脸颊旁。赖素屿见状,轻轻拉住她的袖口:“学姐,前面有卖棉花糖的。”
“走!姐姐请客!”姜栀挽住赖素屿的胳膊往前跑,宋闻璟立刻咋呼着追上去:“我要草莓味!谢槐肯定想吃巧克力味,虽然他死鸭子嘴硬!”
谢槐推了推半框眼镜,脚下却不自觉加快两步。言清秋看着前面打闹的四人,突然想起上周谢槐借他笔记时,扉页夹着的巧克力糖包装纸。
正出神时,Sunny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什么呢?”少年突然伸手挡住迎面而来的树枝,“小心碰头。”
“谢谢。”言清秋低头道谢,余光瞥见宋闻璟故意把棉花糖举到谢槐面前,被对方嫌弃地拍开,可沾着糖丝的手指却悄悄蹭到谢槐校服下摆。
姜栀倚在路灯杆上笑弯了眼,时不时戳戳赖素屿泛红的脸颊。
“说起来,你们知道这街尽头的老房子吗?”姜栀突然压低声音,暗蓝色瞳孔在暮色里泛着神秘的光,“二十年前,有个钢琴老师在里面......”她故意拖长尾音,吓得赖素屿姜栀身后躲。
“假的。”谢槐冷不丁开口,镜片在路灯下闪过冷光,“拆迁队说那是普通民宅。”
“无趣!”宋闻璟朝他做了个鬼脸,“鬼故事就要半真半假才刺激!”
他突然凑近言清秋,压低声音,“你别怕,要是有鬼,谢槐肯定第一个——”话没说完,谢槐突然抬脚踩住他的鞋,疼得宋闻璟跳起来:“谢大冰块!你公报私仇!”
笑声混着姜栀新起的鬼故事,一路飘向城郊废弃工厂。
半小时后,众人在工厂里围坐成一圈。姜栀从书包里掏出几罐饮料和零食:“先说好,被吓到了的人要真心话大冒险。”她故意冲赖素屿眨眨眼,“当然,未成年小妹妹可以选轻松点的~”
“我先来!”宋闻璟抢着坐直,膝盖却不小心碰到谢槐,两人同时别开脸。Sunny突然伸手揽住言清秋肩膀,红瞳在暮色里泛着光:“我讲个电梯诡谈——”
他压低声音,刻意让呼吸扫过言清秋脖颈,“凌晨三点,电梯打开时,里面站着个穿白裙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
姜栀适时摇晃起易拉罐,金属碰撞声混着Sunny阴森的叙述,吓得赖素屿往言清秋身后缩。宋闻璟却嘴硬:“切!小儿科......”话没说完,谢槐突然咳嗽一声,吓得他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胳膊。
“该我了。”姜栀撑着下巴,暗蓝色瞳孔在烛光下流转,“听说这工厂以前是......”她突然伸手关掉手电筒,黑暗中响起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尖叫声与笑闹声混着夏夜的蝉鸣,在废弃工厂里炸开。言清秋看着身边闹成一团的众人,口袋里Sunny塞来的棒棒糖,不知何时已经被捂得温热。
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洒落,映着Sunny张扬的笑、姜栀狡黠的眼,还有宋闻璟松开谢槐胳膊的模样。
当姜栀关掉手电筒的刹那,废弃工厂陷入漆黑。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混着赖素屿的轻呼,宋闻璟猛地抓住谢槐的胳膊,领带被扯得歪斜。“谁、谁怕了!”他声音发颤还嘴硬,“有本事开灯接着来!”
啪嗒一声,Sunny打开手机闪光灯。惨白光晕里,姜栀晃着手里的钥匙串挑眉:“不过是金属碰撞声。”宋闻璟涨红脸要扑过去,谢槐却扣住他后衣领往回拽,镜片闪过冷光:“安分点。”
“被吓到的人玩真心话大冒险!”姜栀指尖划过众人,在宋闻璟身上停下,“宋哥,选哪个?”
“大冒险!”宋闻璟梗着脖子,偷瞄谢槐的侧脸。
姜栀狡黠一笑:“亲谢槐手背。”哄笑声中,赖素屿捂着脸往言清秋身后躲,Sunny更是笑倒在言清秋肩上。谢槐刚要开口拒绝,宋闻璟已经飞快啄了下他手背,耳尖通红:“行了吧!”
轮到赖素屿时,她红着脸选了真心话。姜栀凑近追问:“觉得在场最帅的人是谁?”少女攥着宋闻璟衣角,声音轻如蚊蚋:“学姐…”
“哇哦~”Sunny吹了声口哨,被言清秋轻轻踹了一脚。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洒落,照亮了宋闻璟慌乱躲开的眼神,还有姜栀低头摸摸赖素屿发顶的温柔模样。
“Elian居然一次都没被吓到?”Sunny突然搂住始终淡定的言清秋,红瞳泛起笑意,“敢不敢接受终极挑战?”
不等回答,姜栀已经关上所有光源,阴森的女声从手机里骤然响起:“你身后有人......”
赖素屿吓得抓住姜栀胳膊,宋闻璟死死扒着谢槐肩膀,唯有言清秋轻笑一声,摸索着握住Sunny紧张到发颤的手:“道具不错,下次试试用次声波。”
黑暗中,Sunny的心跳声透过相握的手清晰传来。
当月光再次照亮众人时,真心话大冒险仍在继续。姜栀被逼着用御姐音唱儿歌,谢槐在追问下冷着脸吐出“宋闻璟的聒噪勉强能忍受”,惹来一阵哄笑。
夜风吹得铁艺大门哐当作响,言清秋刚翻进围墙,后颈就被冰凉的指尖掐住。
晏弦裹着貂绒披肩立在暗影里,珍珠耳坠随着动作晃出冷光:“好啊,学会翻窗了?”她染着丹蔻的手指突然揪住少年头发,“去书房,你爸等着呢。”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言清秋被拽着踉跄前行。
水晶吊灯在头顶旋转成刺目的光斑,他听见晏弦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像极了小时候母亲葬礼上的丧钟。
书房门被踹开的瞬间,檀木戒尺已经破空而来。言清秋本能地抬手格挡,尺面重重砸在小臂上,疼得他闷哼出声。
父亲端坐在真皮座椅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他凌乱的校服领口,突然暴起青筋:“和野男人厮混的证据!”
冰凉的指尖猛地扯开他的领带,镜中倒影里,脖颈处淡红的吻痕刺得言清秋瞳孔骤缩。
那是Sunny下午在离开时恶作剧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成了刺向心脏的利刃。
“长得像又如何?”父亲掐住他下颌,镜片后的目光比手术刀更冰冷,“脏了的东西,不配姓言。”
皮带扣重重抽在右耳,剧烈的轰鸣中,言清秋听见瓷瓶碎裂的脆响——书架上母亲生前最爱的白瓷瓶,在父亲脚下化作齑粉。
暴雨在青瓦上砸出闷响时,朝寒雨攥着沾血的十字架立在书房外。
手机屏幕映得他眼底猩红,晏弦的消息还在跳动,而屋内传来的皮带抽打声却像钝刀剜着心脏。
当父亲的皮鞋碾过言清秋手背,钻心的剧痛从神经末梢炸开,他死死咬住下唇,咸腥的血味在口腔蔓延——那只手,曾无数次笨拙地为朝寒雨包扎伤口,如今却要被至亲碾碎。
待书房重归死寂,言清秋拖着麻木的身躯踉跄出门。
右耳的嗡鸣声越来越响,世界仿佛被塞进棉花,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雨水浇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心口空荡荡的,像被戒尺抽出了个大洞。他机械地爬进草堆,潮湿的草叶贴着渗血的伤口,刺痛反而让他短暂清醒。
“装什么可怜。”朝寒雨的声音传来时,言清秋浑身一颤。他把自己埋得更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些话像冰锥刺进耳膜,可真正疼的不是耳朵,是亲眼看着弟弟眼底的恨意。曾经那个会在深夜钻进他被窝的小孩,如今连一句安慰都吝啬给予。
被扯住后领的瞬间,言清秋本能地瑟缩。脊椎上的伤口撕裂,他却咬着牙不吭一声。朝寒雨的质问混着雨声砸下来,可右耳只剩下轰鸣,左耳听到的声音也扭曲得陌生。
他突然想起Sunny总爱凑在他耳边叫“Elian”,此刻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再也无法完整传入脑中。
“聋了?”当这句话响起,言清秋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声混着呜咽溢出,震得右耳的血又淌下来。原来连最后一点与外界相连的通道,都被父亲亲手毁掉了。
他奋力想挣开朝寒雨的手,草叶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坍塌——母亲早逝,父亲厌恶,弟弟疏离,如今连听觉都要剥夺。
他恍惚又听见晚上在废弃工厂里,众人的笑闹声混着蝉鸣。宋闻璟夸张的尖叫,谢槐压抑的轻笑,姜栀故意压低的鬼故事,还有Sunny凑在耳边叫他“Elian”时温热的呼吸。那时的每一个音符,都像跳动的火焰,点亮他灰暗的生活。
他最爱听的钢琴曲,此刻像是被揉碎的玻璃,扎得耳膜生疼。那些曾经在琴键上流淌的旋律,那些深夜里反复练习的和弦,突然变得如此遥远。
暴雨在青瓦上砸出鼓点时,朝寒雨立在草堆旁,银十字架泛着冷光。他踢开言清秋垂落的手,鞋面碾过对方渗血的指尖:“装给谁看?”那双曾被钢琴老师夸赞的手,此刻像破布般蜷曲在泥水里。
言清秋抬头的瞬间,朝寒雨瞳孔微缩。哥哥左眼蒙着水雾,右眼却干涸得可怕——那只失聪的耳朵仍在渗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灰。
“聋了就用眼睛看。”他扯起言清秋的衣领,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晏弦在书房等你写检讨。”
指尖触到潮湿的布料时,朝寒雨忽然想起七岁那年。
他被锁进阁楼三天,是言清秋冒着大雨翻窗,用体温焐热他冻僵的手脚。
雨声骤然变大,言清秋突然抓住他的裤脚。朝寒雨浑身紧绷,记忆里哥哥和母亲哄他的声音不受控地浮现:“寒雨乖,数到一百就不疼了。”
他猛地甩开那只手,却在转身时听见压抑的呜咽。
银十字架突然发烫,朝寒雨攥紧项链。鬼族天生不懂怜悯,可看着蜷缩的言清秋,他的胸腔里却翻涌着陌生的钝痛。
“起来。”他扯下浸透的衬衫甩过去,布料裹住对方伤口时,故意嫌恶道:“弄脏了我的衣服。”
当言清秋颤抖着去够衬衫,朝寒雨突然想起哥哥哄他吃药的样子。
他蹲下身,像曾经被对待的那样,用衬衫轻轻按住伤口。“白痴。”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雨势渐歇,朝寒雨突然粗暴地将人拽进怀里。言清秋的伤耳贴着他冰凉的胸膛,能听见没有心跳的寂静。“记住,”他掐着对方后颈,语气像在下达命令,“要恨就恨父亲,别用这副样子...”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指甲深深陷进对方皮肉里,“让我想起…。”
月光穿透云层时,朝寒雨早已消失在长廊尽头。言清秋攥着染血的衬衫,恍惚间听见记忆里的童谣。
草堆旁,银十字架在积水里闪着微光,倒映着两个依偎的影子——一个是此刻僵硬的拥抱,一个是十年前温暖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