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琰如鬼魅般向前踏步，廊下烛火跟着步伐明灭，玄色蟒袍扫过青砖的沙沙声，像毒蛇吐信般缠上雪航的耳膜。
待看清自己的模样倒影在那双深潭般的瞳孔里时，雪航才惊觉，彼此间只剩半臂之距。
“王妃……”带着铜铁味的剑柄，轻轻挑起下颌，冰凉触感让雪航泛起细密的战栗。男人力度拿捏得精准——似亲昵又暗藏胁迫，“这般急匆匆闯进地牢……”萧晏琰垂眸凝视雪航微张的唇瓣，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烛火将萧晏琰眼底的兴味照得愈发清晰。
“莫非是等不及……”俯身时，萧晏琰温热的气息裹挟着血腥气喷洒在耳畔，“想要与本王饮合卺酒了？”
雪航眸光微颤，轻声道：“王爷，今日大喜，动杀念唯恐不祥吧。”
萧晏琰垂眸轻笑，嗓音漫着三分戏谑：“不详？本王倒觉得，血溅当场才更衬这红妆素裹的日子。”目光似笑非笑，“王妃莫不是傻乎乎的赶来，就是为了刚才那个口出狂言的林宇俊求情吧，你这个好弟弟，可就是今天害你的元凶。”
雪航听闻踉跄后退两步——现在地上躺着的那人，竟是林雪航的弟弟。
“王爷……”喉间突然有些哑，“今日娶了相府长子……”，“又杀相府幼子……”
他抬头望向萧晏琰玉冠下淡漠的眉眼，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您这是要，灭门吗？”
萧晏琰袖袍一挥，牢房内声音瞬间消弭，只剩地牢铁门轰然闭合的余音。
地牢里只剩烛火噼啪轻响，萧晏琰指腹碾过雪航腰间，忽然攥紧腰肢往怀中一带，玄色蟒袍下的力道让雪航肋骨发疼。
“那你可知道，林相那老匹夫这段时间，往本王身上泼了多少脏水吗？都够填平护城河了。”
他倾身时，盯着他颤动的眼睫，指节掐进雪航腰肉的力道陡然加重，雪航痛得闷哼出声。
烛光在他瞳孔里碎成寒星，苍白唇畔却噙着笑：又知道林家这半年……”薄唇擦过雪航耳垂，吐出的却是淬毒的字句，“又毁了我多少暗棋吗？”
“今日除了林宇俊，不过是剜了林家一块烂肉——”逼得他直视自己眼中的戾气：“至于你这相府送来的棋子……”他忽然贴近耳畔，用只有两人能闻见的声线低笑，“若不是看在你这张脸长得还算顺眼，早该和林宇俊一道，送去黄泉路上作伴了。”
雪航抓住萧晏琰摩挲自己腰间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那截苍白的皮肤：“既然秦王府与林家对立势同水火……”他仰头直视对方眼底翻涌的暗色，“王爷又为何大张旗鼓——”
“娶个仇人之子，来日日相对？”
地牢阴风掠过，吹得墙上铁链叮当作响。萧晏琰却低笑着将人搂得更紧：
“自然是因为……”染血的拇指重重碾过雪航的锁骨，“看仇人之子不得不曲意承欢的模样……”
“ 比杀人……有趣多了。”
他忽的松开扼住雪航的手，阴影在他鎏金玉冠檐下忽明忽暗。
“别怪我。”
他望着雪航，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要怪，就怪这弱肉强食的世道。”
喜房内红烛将喜房染成一片晃眼，映得雪航眼中戒备更甚。萧晏琰忽然低笑出声，鎏金合卺杯在他指间转出冷光：
“看来……”他倾身时，喜服上金线绣的蟒纹如同活物游动，“在本王的夫人眼里——”
杯沿不轻不重地磕在雪航面前的案几上：
“我已是那等……青面獠牙的恶鬼了？”
雪航那双通透的眸子在烛火里跳动：“那这半年来，朝野皆传秦王殿下病气入骨……”抬眸，“可方才地牢里……那剑”“快得连风都追不上呢。”
他意有所指地瞥向萧晏琰持剑的右手——那握剑的力道，那封喉的精准，哪有半分病态？
“王爷这“恙”……”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莫非是专为请君入瓮设的局？”
萧晏琰忽然低笑出声，指尖勾起雪航腰间的流苏：“既然入了我秦王府的门……本王又何必，再同你演那戏码？”
他倾身时，身上龙涎香混着未散的冷冽气：
“明后太医会诊……”薄唇擦过雪航耳廓，“满朝文武都会知道——”
萧晏琰看着雪航玩味一笑：“是你这个王妃……治好了本王的顽疾。”
萧晏琰指尖勾住雪航寝衣系带，他忽然发力，寝衣系带应声而断。金线刺绣的系带在烛火下划出暧昧的弧光。“让本王瞧瞧……”薄唇擦过雪航绷紧的颈线，“你除了这张脸……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话音未落，发力将人拽入重重帷帐。雪航踉跄跌进云锦堆里时，掌心正抵住对方胸膛——那心跳如战鼓擂动，哪有半分病弱之态？
“王爷的“心悸之症”……倒是好得彻底”雪航喘息着攥紧手边幔帐，金线勒进掌心。
萧晏琰低笑，擒住他手腕按在枕上：
“这不正是……王妃冲喜的功劳？”
烛火熄灭的瞬间，雪航闭上双眼，睫毛剧烈颤动，萧晏琰将人按进缎面被褥里，听见怀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呜咽。
黑暗中，雪航身躯无意识地贴近热源，额头抵上锁骨，与被褥间浮动的梅香、龙涎香、草药味融为一体。而黑暗中相拥的两人，谁也没看见对方眼中，温柔交织，又复杂的光。
纱帐外渐亮的天光在雪航脸上投下浅金色的光，萧晏琰凝视许久，手臂却违背意志般将人揽得更紧。指尖陷入柔软寝衣的褶皱里。
“王爷……”
门外老管家江顺压低的嗓音混着更漏滴答：
“卯时三刻——”
“该着朝服了。”
他垂眸看着怀中人随呼吸轻颤的睫毛，忽然扯过锦被，掩住那截露出的白皙肩颈。
江顺一直在门外候着，听闻萧晏琰说“备朝服”疾步上前，玄色朝服在晨光中展开如鹰翼。
马车辘辘驶过朱雀街，江顺垂首奉承说：“王爷果真当机立断，这下王妃该知道，王爷可比林府靠得住多了。”
萧晏琰朱笔在奏折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墨痕：“林家……”笔尖突然顿在“结党营私”四字上，“不过是给新人立的规矩。”
萧晏琰合上奏折，狼毫笔在砚台边轻敲两下：“林家虽伤筋动骨……”车窗外的晨光掠过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到底树大根深，还是给他留一线吧。”
江顺递上参茶的手突然一顿。
“王爷是要……留些体面？”话音突然放轻“王爷此番手下留情……”
“可是因着……新王妃的缘故？”
车帘忽被疾风吹起，萧晏琰指间的玄铁扳指映着银光，在案几上叩出三声清响：“江顺。”
“你今日的话……”
“比林相递来的折子还多。”
萧晏琰难得遇到这般合心意的人……
偏偏姓林。
又想宠，又想防。
就像盘，下了半年的棋——
总要给林家留些体面，才好继续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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