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坦将雪航送到寝殿门口时，天边已染上风砂的橘红。他揉了揉雪航的头发，语气带着几分匆忙：“我去营地看看，晚些回来。”没等雪航回应，便转身大步离去，披风的黑影很快消失在宫墙拐角。
雪航在殿里坐了许久，窗外的天光一点点暗下去，纳坦却始终没回来。他心里莫名发慌，正想去门口等，殿门忽然被猛地推开，那伽脸色苍白地冲进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雪航，快走！”
“怎么了？”雪航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手腕勒得发疼。
“有敌军偷袭营地！”那伽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拉着他就往宫门外跑，“可汗在前线御敌，让我们先撤到后山避险！”
宫墙内已乱作一团，卫兵们举着火把往来奔跑，盔甲的碰撞声与远处隐约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惊得鸟都扑棱棱飞起。
雪航被那伽拽着跑在青石小径上，冷风灌进喉咙，他望着营地方向跳动的火光，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纳坦他……”
“可汗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那伽头也不回地拽着他往前冲，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先去安全的地方，别给可汗添乱！”
穿过层层宫门，夜风吹得人发冷。雪航望着远处火光映红的夜空，脑海里全是纳坦转身离去的背影，还有他说的那句“我只当你是雪航”。
恐惧像潮水般涌来，他用力挣开那伽的手，转身就往营地的方向跑：“我要去找他！”
“林雪航！”那伽惊呼着去拉，却只抓到一片衣角。
夜风吹动着雪航的衣摆，他不顾一切地往火光最亮的地方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纳坦不能出事。
萨汗宫的灯火在身后远去，前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雪航跑得发丝凌乱，衣角被树枝勾破也浑然不觉。
纳坦一定一定不要出事，他可是姜戎的王，他若出了意外，千千万万的姜戎人该怎么办，雪航眼里映出那片跳动的火光。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他想去，他控制不住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要确认那个身影安然无恙——就当为了姜戎的子民，也要看他……哪怕一眼。
夜风卷着硝烟的气息，兵刃碰撞的脆响和厮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地上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散落的兵刃与倒地的士兵交织成一片惨烈的景象。
雪航蜷缩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指尖抠着树枝，连呼吸都不敢太重。他看着姜戎士兵与人厮杀，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搜索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火光中挥刀，悬着的心才骤然落下。
可下一秒，他的呼吸又猛地屏住——纳坦的披风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左臂渗着暗红的血迹，显然受了伤。更要命的是，三名敌军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刀锋正朝着他的后背劈去！
“纳坦！小心！”雪航想也没想就从草丛里冲了出去，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纳坦听到声音猛地回头，恰好避开身后的刀锋，却被正面的敌人抓住破绽，长刀划破了他的手臂。他怒吼一声，反手将身后的敌人劈倒在地，余光瞥见冲过来的雪航，眼底瞬间燃起怒火：“谁让你过来的！滚回去！”
雪航哪肯听，他看到地上掉落的一把短剑，踉跄着捡起来，虽然手都在发抖，却还是挡在了纳坦身侧：“我不回去！”
敌军见状又围了上来，纳坦捂着流血的手臂，一边格挡一边低吼：“胡闹！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可嘴上骂着，动作却下意识地将雪航护在身后。
月光下，纳坦的侧脸沾着血污，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雪航握着短剑的手心全是汗，看着敌人的刀锋一次次被纳坦挡开，看着他手臂的血迹越流越多，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死死盯着那些敌人，用尽全力喊：“纳坦，左边！”
纳坦借着他的提醒侧身躲过，反手将敌人踹倒。他低头看了眼身边脸色惨白却眼神倔强的雪航，喉间滚过一声低骂，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等回去再收拾你。”
厮杀声还在继续，可雪航看着挡在身前的身影，忽然觉得没那么怕了。哪怕这里是刀光剑影的战场，哪怕他们身份对立，此刻他只想和这个人一起，活下去。
厮杀声渐歇，营地终于陷入短暂的死寂。
纳坦不顾流血的手臂，粗声喘息，脚下横着七竖八倒的敌军尸体。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转头看向雪航，眉头紧锁：“你——”
话音未落，雪航的瞳孔骤然紧缩。
——纳坦身后，一名垂死的敌兵颤巍巍举起了弓，利箭对准着纳坦。
箭镞的寒光在月色下一闪而逝。
“小心！”
雪航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过来，撞进纳坦怀里，用尽全力将纳坦往旁边一推。纳坦踉跄着后退几步，还没反应过来……
而就在这一瞬——
“噗嗤。”
利箭穿透血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雪航的身子猛地一颤，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箭尾仍在震颤，鲜血已经洇透了衣襟。
纳坦的呼吸停滞了。
他下意识几步冲过去，伸手接住雪航下滑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掌心触及一片温热黏腻。
“你……”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雪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
纳坦的手臂骤然收紧，眼底猩红一片：“你疯了！谁准你替我挡箭的？！”
雪航靠在他怀里想说话，却扯痛了伤口。他望着纳坦暴怒又慌乱的脸，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胸口传来撕裂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艰难地抬起手指，想去碰纳坦沾着血污的脸颊，纳坦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可鲜血还是从指缝间不断涌出，“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撑住！”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抱着雪航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雪航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终陷入黑暗，至少，他护住这个人了。他是姜戎的王，不能有事……
至少……这一箭，没落在纳坦身上。
萧国营帐内，萧晏琰手中的茶盏突然停在半空，瓷盖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德单膝跪在中央，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王爷……”
萧晏琰指尖捏着茶杯的力道骤然收紧，青瓷杯壁被攥出泛白的指痕，眼底的惊喜还没褪去，就被急切取代：“可是……有王妃下落了？”
江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今日与姜戎交战时...有将士认出了王妃。”
“在姜戎？”青瓷茶盏"咔"地一声落在案上，萧晏琰倏然起身，玄色蟒纹袖扫落了一地公文，“那为何不带他回来？”
萧晏琰声音陡然拔高，“莫非是姜戎人在扣着他？！”
江德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艰涩：“回王爷……不是被扣着。”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着，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说，“交战时……有人看见王妃……中箭了。”
“哐当”一声，萧晏琰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溅起水花。他猛地站起身，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连声音都在发颤：“你说什么？！他中箭了？！”
“王爷息怒！”江德吓得浑身发抖，“据说……箭射在胸口，当时就没了声息，纳坦抱着他疯了一样在营里找军医，后来战况胶着，属下们没能靠近确认……”
萧晏琰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一排竹简哗啦滚落。
“没了声息……”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指尖冰凉，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去一块，又空又疼。他算计了那么久，布了那么久的局，到头来，却连那个他以为永远掌控在手心的人，不在身边。
“废物！”萧晏琰猛地踹翻案几，笔墨纸砚散落一地，“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给本王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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