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迷宫2

白光渐渐褪去，程小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手腕和脚踝被柔性束缚带固定，头顶的无影灯刺得他眯起眼睛。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电子设备过热的气味。

"δ核心生命体征稳定，同步率维持在91%。"

这个声音——程小诺浑身一颤。他艰难地转头，看到母亲站在床边，身穿白大褂，正专注地记录平板上的数据。七年了，她几乎没变，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头发挽成一个更紧的发髻。

"妈...妈？"程小诺的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女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不要说话，δ核心。你的声带还在恢复中。"

δ核心？这个称呼像一盆冰水浇在程小诺头上。他挣扎着看向四周，发现这是个半透明的医疗舱，墙上的监控屏幕显示着各种他看不懂的波形和数据。其中一个分屏上，赫然是那个培养舱中的复制体A——眼睛紧闭，全身连着更多管线，胸口闪烁着与他相同的蓝光。

"那是...我？"程小诺嘶哑地问。

母亲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一支注射器，排尽空气。"再注射5cc稳定剂，防止记忆融合过程中出现排异反应。"

针头刺入手臂的瞬间，程小诺看到母亲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个细微的破绽让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胸口别着的钢笔，正是父亲送给她的三十岁生日礼物，笔帽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如果她真的冷酷无情，为什么还留着这个？

"齐临在哪？"程小诺强忍眩晕问道。

母亲的动作顿了一下。"Ω-9号在电磁屏蔽室。他的记忆序列不稳定，需要重新校准。"她放下注射器，突然压低声音，"别反抗，δ核心。反抗会加速基因崩溃。"

基因崩溃？程小诺正想追问，医疗舱的门突然滑开，一个穿军装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母亲立刻恢复冷漠表情，退到一旁。

"同步进度？"男人问道，声音低沉威严。

"91%，将军。"母亲的声音变得机械，"预计两小时内达到完全同步。"

将军走到监控屏前，审视着复制体A的数据。"终于等到这一天。七年前那个意外差点毁了整个项目。"他转向程小诺，眼神像在打量一件物品，"δ核心看起来比预期稳定。"

"是的，Ω序列的兼容性超出预期。"母亲回答，但程小诺注意到她悄悄将钢笔转了个方向，笔尖指向屏幕某个角落——那里有个几乎不可见的红色指示灯在闪烁。

将军满意地点点头："极光窗口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准备启动最终协议。"说完，他大步离开医疗舱。

门关上的瞬间，母亲迅速在平板上划了几下，监控屏幕突然切换，显示出一个电磁屏蔽室的画面——齐临被锁在某种束缚椅上，头戴电极帽，表情痛苦。程小诺的心揪了起来。

"听着，"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她将平板贴近程小诺眼前，手指在某个数据点上快速敲击了三下，"δ核心单独激活会引发基因崩溃。记住这个。"

程小诺瞪大眼睛，看到那个数据点旁边有一行小字：δ+Ω=稳定；δ单独=崩溃。还没等他消化这个信息，母亲已经切换回正常界面，因为门外传来脚步声。

"别相信你看到的记忆，"母亲最后低声说，"有些记忆...是被植入的。"

门再次打开，两名穿防护服的技术人员走了进来。母亲立刻恢复冷漠姿态："准备转移δ核心到主实验室。极光峰值即将到来。"

程小诺感到床开始移动，被推出医疗舱。经过门口的瞬间，母亲的手指在他手腕上轻轻按了一下——摩斯密码的"T-R-U-S-T"。

然后他被推入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两侧是无数监控屏幕，显示着北极上空越来越强烈的极光活动。那些绿光扭曲成奇特的符号，隐约形成一个巨大的Ω形状。

"同步率93%..."一个技术人员看着仪器说，"奇怪，复制体A的脑波开始主导..."

程小诺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人在他脑中撕开一道口子。眼前的景象分裂了——他同时看到走廊和另一个场景：复制体A正从培养舱中睁开眼睛，与他视线相对。

"我...不是你。"复制体A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你也不是原体。我们都是容器..."

疼痛加剧，程小诺的意识开始下沉，坠入记忆的迷宫...

程小诺站在一片虚无中，四周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像破碎的镜子般折射出不同画面。左边是他在雪地里与齐临玩耍的场景；右边是复制体A在实验室接受测试的画面；前方是父亲抱着婴儿离开基地的背影；后方是母亲将一个发光的蓝色晶体放入培养舱...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植入的？程小诺头痛欲裂，跪倒在虚无中。每块记忆碎片都传来强烈的情感冲击——快乐、恐惧、温暖、背叛...它们像刀刃般切割着他的意识。

"选择吧。"复制体A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选择你相信的记忆，否则我们都会崩溃。"

程小诺伸手触碰雪地记忆，立刻被拉入那个场景。七岁的他和齐临在极光下许愿，胸口的监测仪突然报警...但这次，记忆继续向前延伸——父亲抱着他冲进实验室，母亲接过他时，悄悄将一个发光的蓝色晶体塞进他的衣服...

"δ核心必须离开..."母亲在记忆中低语，"他们要用你激活Ω网络..."

记忆再次跳转。程小诺看到自己被父亲带上车，而实验室里，母亲正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孩子放入培养舱——那是复制体A，胸口的蓝光微弱但稳定。

"原体...还活着？"程小诺在记忆迷宫中喃喃自语。

"不。"复制体A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原体死于第一次极光实验。你是携带δ核心的复制品，我是保留原体记忆的容器。我们都是实验品。"

这个认知像重锤击中胸口。程小诺感到自己在分崩离析——如果连最基本的身份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实的？

就在这时，迷宫深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程小诺！"

齐临。程小诺循声望去，看到一块特殊的记忆碎片——不是过去的场景，而是现在的齐临，被锁在电磁屏蔽室里，痛苦地挣扎着。他的光纹在墙上投射出奇怪的图案，像是...一组坐标？

"齐临？"程小诺伸手触碰那块碎片。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拉力将他拽出记忆迷宫。程小诺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不在移动床上，而是被固定在一个环形装置中央，头顶是透明的穹顶，外面是狂暴的极光。母亲和将军站在控制台前，复制体A则在对面同样的装置中，两人通过无数光纤相连。

"同步率96%,"一个技术人员报告，"量子纠缠态稳定。"

将军按下某个开关："启动最终协议。准备格式化现有生物圈。"

程小诺感到一股恐怖的能量开始通过光纤传来，复制体A发出无声的尖叫。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再次被拉扯，即将与复制体A完全融合——

"不！"程小诺用尽全力挣扎，"我是程小诺！不是δ核心，不是复制品！我就是我！"

束缚带被他挣开一条。母亲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停止协议！他的基因序列不稳定！"

"继续！"将军怒吼，"极光峰值只剩三分钟！"

程小诺耳后的光纹突然灼烧般疼痛。他转头看向复制体A，对方也正看着他，眼中满是恐惧和...某种决心。

"选择...你自己..."复制体A艰难地说，然后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主动切断了部分光纤连接。

连锁反应立刻发生。整个实验室的仪器开始报警，穹顶外的极光扭曲成混乱的漩涡。程小诺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反弹回来，将他重重击倒在装置内。

"该死！"将军冲向控制台，"强制终止复制体A的生命维持系统！"

"不！"程小诺不知哪来的力气，彻底挣脱束缚，扑向复制体A的装置。他们的手隔着玻璃相贴，程小诺感到一股暖流涌入——不是记忆，而是一种纯粹的存在确认。

"谢谢你...成为我无法成为的人..."复制体A轻声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监控屏上，同步率突然飙升至99%，然后所有仪器同时黑屏。穹顶外的极光爆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接着整个基地陷入黑暗。

黑暗中，程小诺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是母亲。她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塞进他掌心，低声说："电磁屏蔽室的钥匙。去找Ω-9，然后去坐标78.46°N, 68.23°W...那里有真相。"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母亲已经退开，表情恢复冷静。将军正愤怒地命令重启系统，没人注意到他们的短暂接触。

程小诺握紧钥匙，看向监控屏幕——电磁屏蔽室的画面还在，齐临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直视摄像头，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