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活力周？开幕…惊喜表演？！还要引爆全场？！”
凌晓寒的声音像是被踩了脖子的鸭子，尖锐地拔高，在校长室空旷的穹顶下回荡，随即又迅速萎靡下去，只剩下气音。她感觉自己的“温度感知”此刻正疯狂报警：全身血液都在往头顶冲，脸颊烫得能煎蛋，但手脚却冰凉得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这感觉，比刚才目睹张主任“壮烈牺牲”还要惊悚一百倍！
石磊那黝黑的脸庞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仿佛在经历一场小型地震。他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能把铅球扔出抛物线、却连个茶壶都端不稳的大手，又抬头看了看校长那张写满“我看好你哦”的和蔼笑脸，最后目光落到地上那滩散发着温暾茶腥味的人形污迹——教导主任张德海同志，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脸朝下趴在他自己制造的“杰作”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悠长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痛苦呻吟。石磊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半天才憋出一句：“表…表演啥？表演我…目测张主任多久能醒过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未经修饰的绝望。
唐思哲已经完全进入了自我运算的封闭状态。厚厚的镜片后，那双眼睛失去了焦距，嘴唇以极快的速度翕动着，手指在空中疯狂划着看不见的公式：“活力周…表演…参数定义…观众容量n=1500±200…舞台面积S=80m²…融合特殊才能变量因子α、β、γ、δ、ε…权重分配…舞台效果函数f(α,β,γ,δ,ε)…求解最大值域…变量间耦合度极高…存在多重混沌干扰项…无解析解…迭代失败…错误！错误！” 他猛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哀嚎，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仿佛一台过载烧毁的超级计算机。
林晚晚的眼泪彻底决堤，像开了闸的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汹涌而下，在精致的小下巴处汇聚，滴落在她那条被改短的裙子上。“呜…表演…我…我只会背东西啊…难道要我在台上…背…背《活力周安全守则》吗？呜哇——” 她越想越悲从中来，干脆蹲了下去，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起来。甜美的嗓音此刻只剩下无助的呜咽。
沈疏影依旧是那副冰山模样，仿佛周遭的崩溃与她无关。她只是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站姿，目光落在校长室光洁的深色木地板上张主任倒下的那个位置，似乎在精确计算着那滩污迹的扩散半径和浸润深度。但凌晓寒敏锐地捕捉到，她插在校服口袋里的手，似乎握得更紧了，指节透出的苍白更加明显。
周校长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了，仿佛我们五人集体崩溃的表情是他最欣赏的艺术品。他甚至还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袖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对！就是它！一个能完美融合你们各自特长的舞台！想想看，石磊同学精准的‘重量感’如何转化为视觉冲击？唐思哲同学精妙的计算如何编织成梦幻的光影？林晚晚同学过耳不忘的本领如何串联起动人的故事？沈疏影同学的空间定位如何构建出匪夷所思的立体效果？还有凌晓寒同学的温度感知…”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凌晓寒，“…或许能为整个表演注入独特的‘热度’氛围？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创造力！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碰撞出…令人叹为观止的火花！” 他挥了挥手，那姿态像是在放飞一群注定要撞上高压线的麻雀，“去吧，学校为你们准备了专用的活动室！就在实验楼顶层，305！钥匙在张主任…呃…” 他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张主任，面不改色地改口，“…在我这里，等下会有人送去。期待你们的…‘惊喜’！”
他最后那个“惊喜”，咬字清晰，尾音拖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看好戏的笃定。
我们五个，像五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在张主任痛苦的低吟伴奏下，在周校长“慈祥”目光的目送下，深一脚浅一脚地飘出了校长室。走廊外刺眼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 * *
实验楼顶层，305活动室。
门一推开，一股混合着灰尘、陈旧木头和过期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很大，但空旷得像个废弃仓库。墙角堆着些蒙尘的破旧桌椅板凳，几块看不出颜色的幕布胡乱搭在生锈的铁架上。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几盏惨白的日光灯管，其中一盏接触不良，正发出恼人的“滋滋”声，忽明忽灭，让整个空间更添几分阴森和破败感。
“这…这就是我们的‘专用活动室’？” 石磊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踢了一脚地上一个瘪掉的篮球，篮球有气无力地滚了两圈，撞到墙角的蜘蛛网，“感觉像恐怖片现场…”
“空间利用率极低，采光系数不足，声学反射效果差…” 唐思哲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空旷的四壁，眉头紧锁，“作为表演排练场地，基础参数严重不合格。需要增设吸音材料、调整光源布局、优化空间动线…成本预估…” 他又开始陷入计算漩涡。
林晚晚抽泣着，找了个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角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鹌鹑，嘴里还在一抽一抽地念叨：“呜…表演…表演…”
沈疏影则径直走到房间中央，微微闭眼，似乎在感受空间的结构和尺寸。她的身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单薄和疏离。
凌晓寒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走到窗边，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户。外面是下午安静的校园，远处操场传来隐约的哨声和呼喊。多么正常的世界啊！可他们五个，却被关在这个破仓库里，要为一个天方夜谭的“开幕惊喜表演”绞尽脑汁！
“融合特长？引爆全场？” 凌晓寒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窗框，看着垂头丧气的伙伴们，声音充满了自嘲和绝望，“怎么融？让石磊在台上目测观众体重然后报出来？‘这位同学，你比标准体重超标5.3公斤，建议加强锻炼！’ 引爆？我看是引爆笑场吧！”
“或者让唐思哲用方程式推导出一段最优美的芭蕾舞轨迹？”她继续挖苦，“然后林晚晚在旁边一字不差地背诵《天鹅湖》的剧本？”
“那我呢？” 凌晓寒指着自己，感觉荒谬透顶，“站在舞台边上实时播报：‘报告！第三排第五位观众体表温度36.8度，情绪稳定！第六排第二位同学体温37.1度，疑似轻度亢奋！’”
“沈疏影…” 她看向那个清冷的身影，“精准定位追光灯？确保每一道光束都精确聚焦在…嗯…聚焦在石磊报体重时观众尴尬的脸上？”
她的话像是一把把盐，撒在了众人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石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愧又愤怒地别过头。唐思哲停止了计算，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挫败。林晚晚的哭声更大了。连沈疏影都微微蹙了下眉，似乎觉得这个定位目标实在有辱她的空间感。
活动室里陷入一片比校长室更彻底的死寂，只有日光灯管“滋滋”的噪音和林晚晚压抑的啜泣声在回荡。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老校工，推着一辆陈旧的清洁车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他动作迟缓，脸上带着一种长期劳作后的疲惫和木然，眼皮耷拉着，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像是没看到房间里杵着的五个大活人，径直推着车走向房间另一头那滩不知何时留下的大片污渍——似乎是以前打翻的颜料或者胶水，干涸后形成一片难看的深褐色。
老校工动作熟练地拿出一个水桶和一把看起来饱经沧桑的木柄拖把。他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注入桶中，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弯下腰，开始慢条斯理地拖地。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钝，但那把破旧的拖把在他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拖把头精准地覆盖在污渍的边缘，水流浸润污垢，木柄在他手中以一种微妙的节奏和角度轻轻旋转、推送、回拉。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每一次推拉都精准地覆盖污渍的范围，巧妙地避开地上散落的几个小纸团和铅笔头。浑浊的污水被有条不紊地推挤、聚拢，最终汇成一条线，流向墙角的排水口。那专注而高效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而富有禅意的艺术品。
凌晓寒他们几个还沉浸在绝望的泥沼里，谁也没心思去关注一个默默干活的老校工。石磊烦躁地踢着墙角的灰。唐思哲还在无意识地画着公式。林晚晚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小声的抽噎。沈疏影依旧闭目站在中央，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只有凌晓寒，或许是出于无聊，或许是那拖把划过地面的规律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老校工的身上，落在了他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地操控着拖把的手上，落在了那拖把头精准而高效的移动轨迹上。
看着看着，凌晓寒脑子里那团绝望的乱麻，似乎被这枯燥重复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精密的动作，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一个极其荒诞、却如同闪电般划破黑暗的念头，毫无预兆地窜了出来！
“等等…” 凌晓寒猛地站直了身体，眼睛死死盯着那在地板上划出清晰水痕的拖把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你们…你们看！”
其余四人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茫然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看什么？” 石磊瓮声瓮气地问，一脸不解，“看老头拖地？”
“不是看人！” 凌晓寒激动地指着拖把头移动的轨迹，“看那个！看拖把的轨迹！看水流被引导的方向！”
唐思哲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聚焦在那条湿痕上：“路径…是经过计算的最短清洁路径？效率最大化？”
沈疏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清冷的眸子也落在了拖把头精确的每一次转折和覆盖上，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林晚晚也忘了哭，红肿的眼睛好奇地看着。
“不是效率！” 凌晓寒的心脏怦怦直跳，那个荒诞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光芒，“是…是轨迹！是控制！是…是表演！”
她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四个被她的话弄得更加茫然的伙伴，脸上因为激动和那个大胆（或者说疯狂）的想法而泛起潮红，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兴奋：
“谁说表演就一定要唱歌跳舞演话剧？谁说惊喜就非得是彩带气球大合唱？我们…我们就把我们的‘废柴超能力’，用一种最直观、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表演’出来！就像…”
她的手指猛地指向还在专注拖地的老校工，指向他手中那把如同被精密操控的拖把：
“就像这样！把控制、计算、定位、感知…甚至背诵！全都融进一场…一场**超能清洁秀**里！”
“哈？？？？”
活动室里，除了拖把划过地面的单调“唰唰”声，只剩下四张彻底石化、写满了“凌晓寒你是不是被那杯凉茶毒傻了？”的惊愕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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