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器特有的、带着时间尘埃的铜锈气味,浓得化不开,沉沉压在修复室凝滞的空气里。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高窗,被厚厚的防尘玻璃滤得只剩下一点苍白的光晕,落在长条工作台上,勾勒出林默微微弓起的背影。他套着略显宽大的白色实验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清瘦却专注的小臂。鼻梁上架着的护目镜片,倒映着面前那个深沉的古物——西周青铜盘。
盘体厚重,直径足有尺余,历经三千年岁月侵蚀,表面覆盖着斑驳的铜绿与土锈,如同覆盖着一层深沉的苔衣。但就在这片历史的混沌之中,几条虬结盘绕的龙形浮雕,却顽强地凸现出来。龙躯粗壮,鳞甲森然,尽管细节已被时光之手磨蚀得模糊不清,却依旧透出一股睥睨苍生的凶戾威压。尤其是盘心正上方,一条应龙负天而飞的姿态,双翼怒张,龙首高昂,那对深陷在铜锈里的巨大龙瞳,空洞地凝视着前方,仿佛能穿透时间,直抵人心深处。
林默的呼吸放得很轻,几乎与室内漂浮的尘埃同步。他右手稳稳地捏着一柄极其纤薄的平口小刀,刀尖在放大镜下闪烁着一点冷硬的微光。左手则用拇指和食指,极其小心地固定住青铜盘边缘一块顽固卷曲的硬结锈蚀。这是整个清理工作中最精细、也最危险的部分,锈块之下,很可能隐藏着关键性的铭文或纹饰细节。刀尖需要精确地沿着锈块与青铜本体之间那肉眼难辨的缝隙探入、撬动,力度稍有不慎,就可能在这价值连城的国宝上,留下无法挽回的刻痕。
汗水无声地从他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落,带来一丝痒意。他不敢分心去擦拭。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指尖那微乎其微的触感上,感受着刀尖传递回来的每一丝细微的阻力变化。
“嚓。”
一声极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刮擦声响起。
不是锈块剥落的清脆,而是金属摩擦血肉的、令人牙酸的滞涩。林默身体猛地一僵。刀尖在撬起锈块边缘的瞬间,竟毫无征兆地滑脱!锋利的刃口没有碰到青铜,却闪电般划过了他正按在锈块边缘的左手食指指腹。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殷红的血珠,几乎是瞬间就从那道细长的伤口里争先恐后地涌出。一滴,饱满、圆润,在苍白的指尖上微微颤动,如同初绽的罂粟。它被地心引力拉扯着,挣脱了皮肤的束缚,无声地向下坠落。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林默眼睁睁看着那滴血珠,在护目镜片后放大,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直直坠向青铜盘的中心——坠向那条应龙浮雕高昂的龙首,坠向那双空洞的、被铜锈填满的龙瞳。
血珠,不偏不倚,正正砸入那只巨大的左眼凹陷之中。
“滋——”
一声轻微得如同幻觉、却又无比真实的声音响起。像是滚烫的烙铁猝然按在了冰面之上。
盘心那条应龙,那对空洞了三千年、只剩下铜绿与土锈的龙瞳深处,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两点猩红的光芒!那光芒妖异、炽烈,如同深渊尽头点燃的两簇地狱之火,瞬间穿透了覆盖其上的铜锈尘埃,直刺而出!
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仿佛拥有实质的穿透力,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双眼,瞬间烧穿了他的视网膜,蛮横地侵入他的大脑!眼前的一切——修复室、工作台、散落的工具、窗外苍白的光——如同被砸碎的镜子般轰然崩解,无数尖锐的碎片在意识里疯狂旋转。
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烈焰!
熊熊燃烧的火焰无边无际,将整个天空都映照成一片刺目的血红色。浓烟翻滚着,遮蔽了日月星辰。大地在恐怖的力量下呻吟、龟裂,巨大的裂缝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炽热的熔岩在裂缝深处咆哮奔涌,散发出毁灭的气息。
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央,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阴影在烈焰与浓烟中盘旋、搏杀!它有着巨蛇般修长而充满力量感的躯干,覆盖着青铜般冷硬光泽的鳞甲,每一次翻腾都卷起焚城的飓风。展开的双翼遮天蔽日,每一次扇动都带起漫天的火星和熔岩碎片。它发出无声的咆哮,那咆哮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林默的灵魂深处,带着亘古的威严、暴戾的杀意,还有一种……被背叛、被囚禁的、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狂怒!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粗暴地将林默从这毁灭的幻象中狠狠拽回现实!
修复室那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橡木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直接从门框上撕裂、向内炸开!木屑和金属碎片像暴雨般激射!刺目的强光手电筒光束如同数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刺破室内的昏暗,交叉锁定在林默身上,将他钉在原地。光束边缘,几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战术头盔、手持造型奇特如同重型枪械般装备的矫健身影,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为首那人动作快如鬼魅,头盔下的目光冰冷如铁,没有丝毫迟疑。他手中那杆怪异的“枪械”前端幽光一闪。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钉枪发射的声音。
林默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只感觉脖颈侧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冰冷的刺痛,像是被毒蛇的獠牙狠狠咬了一口!
麻醉剂!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强烈麻痹感的洪流,瞬间从那小小的创口处爆发,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沿着血管和神经,疯狂地向着四肢百骸、向着大脑深处钻去!
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工作台上。额头撞在冰冷的青铜盘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视野开始剧烈地旋转、模糊、变暗,只剩下那两点来自青铜龙瞳的、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猩红光芒,还在视野的尽头疯狂闪烁。
在意识彻底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渊之前,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机械合成的低语声,极其清晰地钻入他即将丧失听觉的耳朵:
“警报!实验体零号(Subject Zero),代号‘烛龙’,出现不可控血脉活性爆发!目标已接触‘龙渊’载体!立即执行最高级别收容预案!重复,立即执行最高级别收容预案!”
冰冷,刺骨的冰冷。
那是一种浸透骨髓、深入灵魂的寒意,仿佛整个人被塞进了万载不化的玄冰之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起胸腔深处一阵撕裂般的钝痛。
林默的眼皮像是被焊死了一般沉重。他挣扎着,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才勉强撬开一条缝隙。
首先感受到的是光。不是修复室那种透过窗户的、带着温度的自然光,也不是头顶日光灯管的苍白。这是一种惨白色的、均匀得令人绝望的冷光,从极高处的顶棚上泼洒下来,没有任何阴影,没有任何死角,将眼前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也照得一片死寂。
视线缓慢地聚焦。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身下是某种光滑、坚硬、毫无温度的合金板。手腕、脚踝、腰部,甚至脖颈,都被一种泛着哑光的黑色金属环牢牢锁住。这些束缚具设计得极其贴合人体,冰冷坚硬,纹丝不动,将他如同标本般死死地钉在床板上。
他转动唯一还能活动的眼球,打量着这个囚笼。
这是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的房间。墙壁、地面、天花板,所有目之所及的地方,都覆盖着一种光滑、无缝、泛着冷光的特殊材质,像是某种高强度陶瓷或聚合材料。整个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悸,除了他身下这张冰冷的束缚床,空无一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冷却液的怪异气味,冰冷、洁净,毫无生机。
绝对的寂静。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微弱嗡鸣,静得能听到每一次心脏艰难搏动时挤压胸腔的沉重回响。
目光艰难地向上移动。
在正对着他束缚床的、那面光滑得如同镜子的白色墙壁高处,镶嵌着一块长方形的金属铭牌。铭牌同样是冰冷的银白色,上面蚀刻着几行清晰、简洁、却足以冻结血液的文字:
**项目编号:** S-00
**识别代号:** 烛龙 (Zhu Long)
**实验体标识:** 林默 (Lin Mo)
**状态:** 收容中 (Contained)
**危险等级:** 甲上 (Alpha Plus)
每一个字母,每一个汉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地凿在林默的瞳孔上,凿进他混乱不堪的大脑里。
实验体零号…烛龙…林默…收容…甲上危险等级…
修复室的血、青铜盘上活过来的猩红龙瞳、末日烈焰的幻象、破门而入的黑影、脖颈的刺痛、冰冷的宣告…所有的碎片,所有的混乱,在这一刻,被这块铭牌上冰冷、清晰、不容置疑的文字,强行拼凑起来,指向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法逃避的结论。
这里不是什么医院。这里是牢笼。而他,林默,历史系那个沉默寡言、只想埋头在故纸堆和青铜碎片里的普通学生,被定义为了“零号实验体”,代号“烛龙”,一个被标注为最高危险等级、需要被严密“收容”的怪物!
“不…不可能…”他试图开口,喉咙里却只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哑气音,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身体因恐惧和荒谬感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带动着冰冷的束缚环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嗒…嗒…嗒…”
富有节奏、清晰无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死寂空间的平衡。脚步声的主人似乎丝毫不介意被他听到,每一步都踏得平稳而笃定,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穿着笔挺白色研究服的中年男人。身量很高,体型匀称,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宽阔而略显冷硬的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冰冷地扫过束缚床上的林默,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如同在审视一件出了故障的实验器材。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电子记录板,指尖偶尔在上面点划一下,发出轻微的电子音。
“楚…楚教授?”林默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带着最后一丝难以置信的侥幸。那是历史系负责古文字与青铜器断代学的楚江年教授,平日里虽然不苟言笑,但学识渊博,是林默少数心存敬畏的老师之一。
楚江年在距离束缚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微微低头,镜片反射着头顶惨白的光,让他的眼神更加难以捉摸。
“林默。”楚江年的声音响起,如同他此刻的目光一样,平滑、冰冷,没有任何起伏,也听不出任何属于“教授”对学生的意味,“编号S-00。很好,你的基础生理体征已趋于稳定,意识恢复速度也在预期范围之内。这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电子板上的数据。然后,他抬起眼,那目光穿透镜片,精准地钉在林默的脸上,带着一种解剖刀般的审视意味。
“我知道你现在充满了疑问、恐惧,甚至愤怒。”楚江年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在宣读一份枯燥的实验报告,“为了后续研究的顺利进行,避免你产生无谓的情绪波动影响数据采集的纯净度,我有必要向你澄清几个核心事实。”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他死死地盯着楚江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发不出任何成句的声音。
“第一,”楚江年竖起一根食指,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你脑海中关于‘林默’这个人格的一切——你的出生、你的父母、你在福利院的经历、你考入这所大学历史系的努力、你对青铜器的痴迷……所有这一切,都是植入物。是经过精心设计、反复调试后,通过深度神经干预和记忆重构技术,强行写入你大脑皮层的‘背景程序’。目的是让你更好地融入环境,成为一个稳定、可控的观测样本。”
“植入物…背景程序…”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几个冰冷的词语在疯狂回荡。福利院冰冷的铁架床…拿到录取通知书时那短暂的雀跃…修复室里弥漫的铜锈味…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被人为塞进他脑子里的虚假剧本?
“第二,”楚江年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平稳得令人窒息,“你体内流淌的,让你对‘龙渊’载体(他瞥了一眼林默,意指那个青铜盘)产生异常反应的血脉力量,并非自然遗传。那是实验室的产物。是经过无数次基因编译、筛选、融合,最终在你的胚胎阶段定向诱导表达出来的‘可控异变体’。我们称之为‘烛龙因子’。它赋予了你远超常人的潜能,但也带来了巨大的不稳定风险。你,是整个‘烛龙计划’迄今为止,唯一存活并达到预期激活阈值的…‘产品’。”
“产品…”林默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冰冷的束缚环深深勒进皮肉。原来他感受到的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在接触青铜盘时几乎将他撕裂的灼热洪流,并非什么古老的恩赐,而是实验室里冰冷的试管和基因剪刀拼凑出来的“异变体”?他只是个…产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否定的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二十年的生命,二十年的悲欢,二十年的记忆,被眼前这个冷面教授用三言两语,如同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样,彻底抹去。他成了一个空壳,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实验品!
“所以,”楚江年放下了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施舍般的总结,“你的存在,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烛龙因子’的载体,躺在这里,配合我们进行各项生理指标、精神阈值、血脉活性以及可控性的研究。你的过去是虚构的,你的力量是赋予的,你的未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笃定,“只属于实验室的观测报告。”
他微微侧身,对着门口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
“哐当…嗡……”
沉重的金属滑动声响起。林默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扇光滑的白色墙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为深邃、布满各种复杂线路和指示灯的控制间。一台造型奇特、如同银色头盔与蜘蛛机械臂结合体的仪器,被两个同样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面罩的操作员缓缓推了出来。仪器的核心,是一个可以严密包裹整个头部的金属罩,内部闪烁着幽蓝色的指示灯,下方连接着数根粗大的管线。罩口正对着林默的头部,散发着冰冷而不祥的气息。
“记忆清除程序启动准备。”楚江年对着电子板清晰地说道,“目标:清除实验体S-00因接触‘龙渊’载体而产生的异常精神波动及潜在记忆污染。执行深度格式化,重置至稳定基线状态。”
仪器被精准地推到束缚床前。那两个操作员动作麻利地调整着机械臂的角度,那个冰冷的金属罩口,如同深渊巨兽张开的巨口,缓缓降下,对准了林默的头颅。幽蓝的指示灯闪烁频率开始加快,仪器内部发出低沉的、能量汇聚的嗡鸣声。
恐惧,纯粹的、冰寒彻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的心脏,比刚才得知自己是“实验体”时更加猛烈!清除记忆?格式化?重置?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连他刚刚经历过的这地狱般的真相,连这唯一属于他“林默”的痛苦和愤怒,也要被彻底抹去?他将重新变回那个对一切一无所知、浑浑噩噩的“林默”,一个完美的、没有思想的实验容器?
“不——!!!”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被彻底抹杀的狂暴意志,冲破了喉咙的阻碍,化作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咆哮!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疯狂地挣扎起来!冰冷的金属束缚环深深陷入皮肉,勒出血痕,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但那合金的强度超乎想象,纹丝不动!
金属罩口无情地落下,冰冷坚硬的边缘压上了他的太阳穴。
视野被彻底遮蔽,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那仪器内部能量汇聚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如同死神的丧钟在耳边敲响!一股强大的、带有强烈干扰性的能量场开始笼罩他的头部,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蛮横地刺入他的大脑皮层,粗暴地搅动、搜索、锁定那些被视为“污染”的记忆节点!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在颅内炸开!
在意识的剧痛漩涡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玻璃碎片,不受控制地疯狂闪现:
冰冷的雨夜,豆大的雨点砸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一个女人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刺破雨幕:“不!把他还给我!我的孩子!” 声音被粗暴地打断,几个模糊的黑色人影强行拖拽着她,塞进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厢式车。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也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光。小小的他,躲在湿漉漉的垃圾桶后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然后画面陡然切换!炽热!刺目的白光!一个男人,胸口绽开一朵巨大的、刺目的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破碎的胸膛,又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某个方向,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林默当时无法理解的、近乎解脱的……平静?男人倒了下去,倒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鲜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
“目标记忆污染区域锁定……执行深度清除倒计时:10……9……”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审判的宣告,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痛中响起。
完了……彻底完了……意识在崩塌,自我在消散,那些痛苦的、真实的碎片,连同“林默”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都将被彻底格式化,归于虚无的“基线状态”……
就在这意识彻底沉沦、即将被冰冷的程序洪流彻底淹没的最后一刹那!
一个声音,如同从宇宙诞生之初、从时间尽头的熔岩核心中传来,带着足以焚灭星辰的古老、威严与滔天的愤怒,骤然在他灵魂的最深处炸响!
那并非通过听觉,而是直接烙印在每一缕行将崩溃的意识之上!
【“清除?格式化?呵……”】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熔岩在巨大山体中翻滚摩擦的冷笑,带着无与伦比的轻蔑和嘲弄。
【“一群窃据权柄的蝼蚁!他们囚禁你的躯壳,篡改你的记忆,禁锢你的力量……竟还敢妄称你为‘实验体’?”】
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滚烫的星辰碎片,狠狠砸进林默即将熄灭的意识之海,激荡起滔天的巨浪!那声音蕴含的威压,瞬间将仪器那冰冷的能量场冲击得摇摇欲坠!
【“可笑!可悲!更……可杀!”】
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在那古老的声音里升腾!
【“睁开你的眼睛,感受你血脉深处真正流淌的力量!那并非他们的恩赐,那是你与生俱来的权柄!是我们……跨越无尽时光长河、历经亿万劫难依旧不灭的……龙之真血!”】
“轰——!!!”
林默感觉自己灵魂深处,某个被重重枷锁封印、被无尽谎言掩盖的核心,被这声音蕴含的古老意志和滔天怒火,悍然引爆!
【“记住!记住这耻辱的锁链!记住这囚禁的牢笼!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