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体育大学西门外的林荫道,夜色温柔,梧桐树影婆娑。汪顺背着桑宁,步伐沉稳而轻快。桑宁伏在他宽阔温暖的背上,脸颊贴着他颈侧温热的皮肤,感受着他稳健的心跳和后背传来的坚实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甜蜜将她包裹。路灯的光晕在他们身上流淌,将交叠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晚风带着草木清香,也隐约送来远处教学楼里晚自习的灯光和若有似无的、练习英语口语的朗读声。
汪顺感受着背上人儿温顺的依赖和全然交付的重量,胸腔里激荡着一股强烈的、想要宣告世界的冲动。这份感情如此光明正大,如此珍贵,他不愿再有任何遮掩。他微微侧过头,下颌几乎蹭到桑宁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我现在就给霆哥打电话。”
这句话让桑宁的身体瞬间绷紧。“不要!”她几乎是立刻出声阻止,环着他脖颈的手臂也收紧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恳求,“顺哥……再等等好不好?他今天刚结束一台大手术,肯定累坏了,现在打过去……他脾气上来……”
她眼前浮现出哥哥穿着白大褂、戴着无菌手套,刚从手术室出来时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神。哥哥桑霆是首都顶尖医院神经外科的副主任医师,手术台上掌控生死,下了台对家人尤其是她这个妹妹,保护欲近乎严苛。他那份冷静理智下的强势,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人压力倍增。她怕哥哥疲惫之下听到这个消息,会用那种冰冷的、审视病例般的目光剖析她和汪顺的感情,说出更伤人的话。更何况,她只是英语系的学生,在哥哥眼里,或许根本无法理解汪顺作为顶尖运动员所承受的压力和康复的艰难。
汪顺的脚步没有停,只是托着她腿弯的手臂收得更稳了些。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声音里的恐惧。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桑宁,我不想等,也不能等。”
他微微侧头,路灯的光勾勒出他下颌硬朗的线条:“霆哥是你哥,也是我敬重的兄长和朋友。我们在一起,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他累,我知道。但正因为他在乎你,在乎我,才更应该第一时间让他知道。藏着掖着,等他以后从别人那里听说,或者自己看出来,那才是对他最大的不尊重,也是对我们感情的不尊重。”
他一边说着,一边稳稳地腾出右手——那只布满浅褐色疤痕、此刻却蕴藏着无比力量的手——动作利落地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屏幕的冷光在夜色中亮起,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
桑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他指尖毫不犹豫地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被置顶的名字——“桑霆(哥)”,然后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电话拨出的嘟嘟声在静谧的林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桑宁的心鼓上。她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汪顺肩膀的衣料。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喂?顺子?”桑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手术后的疲惫感,但依旧沉稳清晰,背景音很安静,似乎是在办公室或者车里,“这么晚,有事?”他的语气带着医生特有的、对时间节点的敏感和对突发状况的警觉。
汪顺深吸了一口气,脚步依旧稳稳地向前迈着,背着桑宁,对着手机,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荡:
“霆哥,是我。没打扰你休息吧?”
“刚下手术,在办公室看明天的手术方案。说吧,什么事?”桑霆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工作状态下的高效和直接。
汪顺能感觉到背上桑宁的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托着她腿弯的手安抚性地轻轻捏了捏,然后对着手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霆哥,有件事,我觉得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你。”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聚最后的力量,也像是在给电话那头的人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我和桑宁,我们在一起了。现在,就在一起。”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林荫道上只有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汪顺沉稳的脚步声。
桑宁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终于,桑霆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再是刚才的平静,而是压低了八度,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冰冷和难以置信的压抑:
“汪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声音里听不出明显的怒意,却比怒吼更让人心头发寒,如同手术刀划过冰面。
汪顺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在隔着电话线承受着对方无形的威压。他的声音依旧沉稳,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力量:
“我说,霆哥,我和桑宁在交往。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现在就在一起。”
“呵……”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短的、冰冷的嗤笑,“汪顺,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的手,你的康复评估报告我看过!疤痕下的神经束重建还在关键期!你的训练强度刚拉上去,奥运选拔赛就在眼前!你告诉我你现在在谈恋爱?还是和我妹妹?!”
桑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医生特有的、对“不遵医嘱”行为的严厉斥责和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心疾首:
“我让你照看她!是让你在她学业重、压力大的时候,以朋友的身份多关心、多支持!不是让你在她照顾你康复的时候,趁虚而入!汪顺,你脑子呢?!被泳池的水泡坏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绝对专注?!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影响神经恢复!任何分心都可能断送你的职业生涯!”
他的质问如同冰雹,噼里啪啦地砸过来,带着专业角度的冷酷分析:
“还有桑宁!她学的是英语!她能懂你现在神经恢复的微妙平衡吗?她能理解你面对选拔赛那种高压下,一丝一毫的松懈意味着什么吗?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你们简直胡闹!”
汪顺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反驳。他能感觉到背上桑宁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握紧了手机。
等桑霆那带着冰冷怒意的斥责告一段落,汪顺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有力:
“霆哥,你说得对。我的康复报告你看了,那你有没有仔细看过我的心理评估报告?”
他顿了顿,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声音沉稳而坚定:
“没有桑宁,我可能根本撑不过最黑暗的那三个月。不是她趁虚而入,是我在废墟里,是她把我拉出来的。她的存在,她的信任,她的陪伴,是我能咬着牙一次次突破极限、重新抓住泳道的最大动力!这不是情绪波动,这是支撑!是让我在高压下喘口气的锚点!”
“你说她不懂?”汪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自豪,“她是不懂神经束怎么重建。但她懂人心!她懂我每一次咬牙背后在想什么!她懂我害怕失败,也懂我渴望胜利!是她在我痛得说不出话的时候,用最平静的声音给我念诗,转移我的注意力!是她在我被失败感淹没的时候,用最笨拙的英语笑话把我逗笑!霆哥,这种‘懂’,比懂神经图谱更重要!”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的训练数据、身体指标、心理状态,都在稳步提升,甚至超出了预期。这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有她在,我只会更踏实,更有力量!这份感情,不是负担,是我的力量源泉!”
汪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真诚:
“霆哥,我知道你生气,觉得我辜负了你的托付。我道歉。但我对桑宁的感情是真的,比我对游泳的热爱更深!我不会放弃她,也不会放弃我的梦想。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向所有人证明,我和桑宁在一起,是1+1大于2的选择!她能给我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纯粹的愤怒,似乎夹杂着一丝震动——或许是被汪顺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对桑宁那种“非专业”却直达人心的支持的描述所触动。只能听到桑霆那边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汪顺背着桑宁,在寂静的林荫道上继续走着,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稳。桑宁伏在他背上,脸颊紧贴着他的颈窝,听着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听着他为自己、为这份感情所做的掷地有声的辩护,泪水无声地涌出,浸湿了他的衣领。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汪顺生命中的位置——不是负担,而是他破浪前行时,不可或缺的港湾与灯塔。
不知过了多久,桑霆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其中的怒意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一种极度疲惫和沉重的警告:
“汪顺,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也记住,桑宁是我妹妹。如果让我发现你因为谈恋爱影响了训练,或者让她受了委屈……”
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那未尽之意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知道。”汪顺毫不犹豫地应道,声音郑重,“霆哥,你放心。”
“哼。”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随即是干脆利落的忙音。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林荫道恢复了寂静,只有晚风和脚步声。汪顺握着已经结束通话、屏幕暗下去的手机,脚步依旧未停。他微微侧头,脸颊蹭了蹭背上人儿柔软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和温柔:
“好了,说完了。”
桑宁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温热的颈窝,双臂更紧地环住了他。颈间的湿意温热而真实。
汪顺稳稳地托着她,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依恋,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被路灯温柔照亮的道路。无论前方还有什么风雨,他都会这样背着她,用行动证明他今天说过的每一个字,光明正大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