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云层揉碎时,江予的运动鞋已经在公交站台的地砖上碾出细密的纹路。书包肩带被他反复调整了三次,拉链头碰撞声混着蝉鸣,在闷热的空气里碎成不安的震颤。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的画面突然刺破记忆——凌一寒背着他跑过积水的街道,校服后背洇湿成深色,却始终稳稳托住他崴伤的脚踝。而此刻他攥着手机,聊天框还停留在转学那天凌一寒发来的“保重”,对话框右上角的红色感叹号像道结痂的伤口。
站台电子屏跳动,7:15的班车即将到站。江予突然弯腰扯松鞋带,又重新系成规整的蝴蝶结。帆布鞋尖在地面划出半圈,带起几片被晒卷的梧桐叶。远处传来车轮碾过减速带的闷响,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空载的环卫车擦着站台边缘驶过。
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江予摸出薄荷糖含在舌根,冰凉感从舌尖蔓延时,记忆又翻涌到初三最后一次模拟考。凌一寒把答案纸折成纸飞机,机翼掠过他发梢的触感,比此刻掠过脖颈的风还要轻柔。而现在,他连凌一寒是否还会坐这班车都不敢确定。
7:20的班车缓缓进站,车门开合的气流卷着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江予后退半步,目光扫过每个下车的身影。直到人群散尽,他才发现自己校服口袋里的薄荷糖包装,已经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站台广播开始播报下一班车信息,江予转身时,后颈突然撞上一片阴影。熟悉的雪松味混着潮湿的水汽漫过来,他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江予。”
这个称呼让他睫毛剧烈颤动。转身的瞬间,凌一寒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垂落额前,校服第二颗纽扣歪着,像是狂奔时扯松的。少年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漫出来,手里握着的透明塑料袋还在往下滴水——里面是两支融化大半的红豆冰棍,正是他们初中常吃的牌子风过梧桐
凌一寒递来的冰棍在掌心沁出水珠,江予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喉咙突然”发紧。站台广播重复着末班车提醒,凌一寒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时虎牙还和从前一样:"愣着干吗?要迟到了。"
教室里早读声此起彼伏,班主任指着空位让凌一寒坐下时,江予的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墨团。熟悉的雪松气息再度萦绕身侧,凌一寒翻开课本的动作带起风,吹得他后颈汗毛轻颤。课本扉页上歪歪扭扭的"凌一寒"三个字,和三年前他偷偷写在自己练习册背面的笔迹分毫不差。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江予故意绕开篮球架往树荫下走。脚踝却突然踩到松动的石子,失重瞬间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后腰撞上温热的胸膛,凌一寒的手臂牢牢圈住他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校服灼烧皮肤。
"小心!"凌一寒的呼吸扫过耳畔,江予慌乱后退时扯到脚踝,疼得倒抽冷气。少年蹲下身的动作干脆利落,微凉的指尖隔着袜子触碰伤处,江予条件反射地缩脚,却被更用力地按住。
"肿了。"凌一寒的声音沉下来,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江予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想起三年前暴雨夜同样的视角——背着他的少年发旋沾着雨珠,脖颈被雨水冲刷得发红。
"我背你去医务室。"凌一寒已经半蹲下来,江予僵在原地。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他听见有人小声说"两个男生至于吗",耳尖瞬间烧起来。凌一寒却反手抓住他手腕往背上拉:"江予,别让我说第二遍。"
趴在少年背上的瞬间,江予闻到凌一寒校服领口淡淡的皂角香。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分不清是因为脚踝的疼痛,还是因为那双手穿过腿弯时,掌心传递的滚烫温度。医务室的路好像格外漫长,凌一寒的后颈被汗水浸湿,说话时声带震动清晰可辨:"还疼吗?"
消毒水味道的医务室里,凌一寒蹲在椅子旁看校医包扎,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校服下摆。江予盯着他发顶新生的碎发,突然发现那些记忆里的画面从未褪色——暴雨夜的奔跑,纸飞机掠过发梢的温柔,还有此刻近在咫尺的紧张。
"冰敷半小时。"校医的话让凌一寒立刻起身去接冰袋。江予望着少年忙碌的背影,脚踝的疼痛渐渐被某种酸涩的情绪淹没。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在凌一寒背上投下斑驳光影,恍惚间竟和记忆里重叠成同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