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蜜月

蜜月的航班在清晨的薄雾中起飞。江予靠在舷窗边，看地面的城市缩成积木模型，凌一寒的手悄悄从毛毯下伸过来，与他十指相扣。“睡会儿？”少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把眼罩往他脸上罩，“到冰岛要十个小时。”

江予摇头，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浅疤——是高三那年替他捡掉落的黑板擦时被钉子划破的。“在想什么？”凌一寒把他的头按在肩上，雪松味混着机舱的冷气漫过来。“在想高中地理课，”江予的声音闷在毛衣里，“老师说冰岛的极光像绿色的绸带。”

后排传来窸窣声，季野正试图把周浩然的相机塞进背包，却被反扣住手腕。“别乱动，”周浩然的声音压得很低，“镜头盖没关。”季野委屈地嘟囔：“明明是你说要拍极光婚纱照的。”凌一寒回头时，正好撞见周浩然红着耳根把相机收进包里，耳尖的红在晨光里格外显眼。

落地时冰岛的天空正飘着细雨。向导举着写有名字的木牌在出口等他们，四驱车的轮胎碾过碎石路，溅起的水花打在车窗上，模糊了窗外苔原的绿意。“今晚运气好的话，能在冰河湖看到极光。”向导操着生硬的中文，指着远处的冰川，“那里的浮冰会反射极光，像碎掉的星星。”

民宿坐落在峡湾边，木质的屋顶积着薄雪。江予推开阳台门，冷风裹挟着海水的咸味灌进来，凌一寒立刻从身后捂住他的耳朵：“别冻着。”少年的掌心温热，指尖在他耳廓上轻轻摩挲，动作里的温柔和高三那年在雪地里替他暖手时一模一样。

季野和周浩然住隔壁房间，阳台只隔一道木栏。江予刷牙时听见那边传来争执声，季野正对着相机屏幕哀嚎：“这张把我拍得像个雪人！”周浩然低笑：“本来就裹得像。”凌一寒从身后圈住他的腰，下巴抵在发顶：“别管他们，明天去冰川徒步，要早点起。”

冰川徒步的装备沉重得像盔甲。江予踩着冰爪在蓝冰上蹒跚，凌一寒始终牵着他的手，在陡坡处会转身来扶，掌心的温度透过厚重的手套传过来。向导在前面讲解冰川的形成，季野举着相机跑前跑后，周浩然跟在后面，时不时替他扶一下歪掉的护目镜。

午饭在冰洞旁的帐篷里解决。热可可的蒸汽模糊了镜片，江予看着凌一寒把自己碗里的香肠夹过来，突然想起高中食堂的糖醋排骨。“多吃点，”凌一寒替他擦掉嘴角的酱汁，“下午要去看海豹。”远处的冰裂缝泛着幽蓝的光，像大地睁开的眼睛。

乘船去海豹聚居地时，季野兴奋地把脸贴在船舷上，周浩然在他身后举着相机，镜头却悄悄对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江予靠在凌一寒肩头看海鸟掠过水面，少年突然指着远处的冰川：“像不像高三那年堆的雪人？”阳光下的冰峰确实有点歪，像极了那个胡萝卜鼻子歪掉的雪人。

夜幕降临时，极光如约而至。淡绿色的光带在墨蓝的天空中舞动，江予站在冰河湖岸边，看浮冰反射的绿光在水面上晃动，突然被凌一寒从身后抱住。“冷不冷？”少年的声音混着风声，把围巾往他脖子上又绕了两圈。江予摇头，转身时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面盛着整片星空。

季野的相机快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周浩然举着三脚架调整角度，季野突然从后面抱住他，在极光下踮脚吻他的侧脸。“别闹，”周浩然的声音发颤，却没推开他，“镜头在拍呢。”凌一寒握紧江予的手，两人相视而笑，看那抹绿光漫过彼此的发梢，像时光织成的纱。

回民宿的路上，季野累得靠在周浩然肩上打盹，睫毛上还沾着雪花。江予和凌一寒走在后面，冰爪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还记得高中看的那场流星吗？”江予突然开口，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你说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凌一寒停下脚步，转身捧住他的脸：“现在不仅同校，还同床了。”玩笑话里藏着认真，江予的耳尖瞬间发烫，却被他低头吻住。极光的余辉在少年睫毛上流动，吻里带着热可可的甜，和冰川融水的清冽。

第二天去泡温泉时，季野差点在更衣室滑倒，周浩然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两人的毛巾缠在一起，惹得管理员善意地笑。江予靠在温泉池边看凌一寒划水，少年游到他身边时，突然从水下握住他的脚踝，指尖在旧伤处轻轻摩挲——那是高中崴脚留下的印记。

“还疼吗？”凌一寒的声音在蒸汽中有些模糊。江予摇头，看着他被热水蒸红的耳根，突然想起高三那个雨夜，少年背着他跑过积水，校服后背洇湿成深色。原来有些守护，真的会延续很多年。

离开冰岛前，四人去了黑沙滩。季野脱了鞋在浪里奔跑，周浩然举着相机追他，裤脚被海水打湿也不在意。江予坐在黑色的沙粒上，看凌一寒用石头堆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牵手站在浪花里。“像不像我们？”少年指着石人笑，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温柔。

回程的飞机上，江予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有极光下交握的手，有冰川上相扶的背影，还有季野抢周浩然相机时的鬼脸。凌一寒从身后探过头，指尖点在一张合照上——四个身影站在黑沙滩，海浪漫过脚踝，远处的火山在暮色中沉默，像守护秘密的巨人。

“回家就把这张洗出来。”凌一寒的声音很轻，“挂在客厅。”江予点头，突然觉得所谓蜜月，不过是换个地方，和爱的人重复那些琐碎又温暖的日常——就像高中时一起逃课去天台，就像大学时泡在实验室，就像往后余生，每个清晨醒来，身边都有彼此的温度。

飞机穿越北极圈时，江予被凌一寒叫醒。舷窗外的云海泛着金边，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在少年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看，”凌一寒指着窗外，“新的一天开始了。”江予望着那片光，突然明白最好的风景从来不是远方的极光，而是身边这个人眼里的光，是无论走多远，回头时总有他在的笃定。

后排的季野还在睡，头歪在周浩然肩上，嘴角挂着可疑的口水。周浩然低头看着他，眼里的温柔漫出来，悄悄替他把滑落的毯子拉好。江予握紧凌一寒的手，在万米高空的晨光里，突然想起婚礼上老杨说的话：“有些相遇，是为了用一生证明，什么叫命中注定。”

机舱广播响起即将降落的提示，江予看着窗外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突然笑了。凌一寒捏了捏他的手心：“笑什么？”“在想，”江予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回家要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少年笑着点头，在他手背轻轻吻了一下，像在履行一个早已刻进生命里的约定。

冰岛的极光终会消散在记忆里，但那些在冰河湖岸边相握的手，在温泉池里相触的温度，在黑沙滩上堆起的石人，会像星轨一样，永远刻在时光里，照亮往后每一个平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