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缓慢地、用力地按在了那道灼伤的边缘。
“嘶......”
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在齿缝间的吸气声,在寂静的禁闭室里清晰可闻。
不是因为疼痛难忍,更像是一种对自身肉体痛苦的确认和某种隐秘的发泄。
他指尖用力,狠狠碾过那道翻卷的皮肉。焦黑的死皮被碾开,露出底下鲜红的嫩肉,一丝刺目的血珠瞬间渗了出来,沿着他苍白的手腕缓缓滑落,在深色的衣料上晕开一小团更深的暗影。
他盯着那滴血,赤色的瞳孔深处,那片凝固的岩浆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一片更深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那自残般的动作里,没有悔恨,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漠然,一种对自身存在也感到厌倦的冰冷。
臧鑫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曹德智指腹下渗出的那抹刺目的鲜红,看着他手背上那道狰狞的、明显是自我力量反噬留下的新伤。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攫住了他。是恐惧?是厌恶?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兔死狐悲般的悲凉?
他们,都被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所伤,都被这世界打上了“怪物”的烙印。曹德智的暴戾是向外的,也是向内的。那自毁的倾向,如同他耳后的旧疤一样,是他灵魂深处无法愈合的伤口。
就在这时,曹德智似乎终于厌倦了这无声的折磨。他猛地收回手,不再看那伤口。他曲起的那条腿用力蹬了一下地面,整个人借力向后,更紧地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他仰起头,后脑勺重重地磕在粗糙的石砖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他闭上了眼睛,浓密的黑色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小片浓重的阴影,像两扇隔绝了所有光线的门。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仿佛瞬间陷入了沉睡。
但那周身萦绕的、如同余烬般滚烫的气息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在刻意收敛后,形成一种更压抑、更具威胁性的低气压,无声地弥漫开来。
禁闭室再次陷入了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臧鑫依旧缩在角落,抱着膝盖,蓝发垂落。他看着对面那个仿佛沉睡、却更像一座压抑活火山的少年,看着他手背上那道新鲜渗血的灼痕,看着他苍白的下颌线在阴影中绷紧的弧度。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呜咽声穿过铁栏,如同亡魂的哭泣。
高窗透进来的那缕天光,不知何时已彻底消失。
禁闭室沉入了完全的、浓稠的黑暗。
只有两人身上那截然不同、却又同样代表着“异常”与“诅咒”的微弱气息——深海般的沉郁与熔岩般的余烬——在这狭小的、如同墓穴般的空间里,无声地、绝望地彼此缠绕,又彼此排斥。
黑暗吞噬了一切,却吞噬不掉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那份被世界共同遗弃的、冰冷的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