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妼晗被降为才人的圣旨,像道炸雷,把后宫所有人都吓得不轻。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贵妃,转眼成了被关在撷芳斋北苑的才人,跟废了差不多。这雷厉风行的手段,是皇帝对阴毒手段的震怒,更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庆寿宫这位新得宠的美人,朕保定了!
圣旨下来的当天晚上,赵祯的赏赐就跟流水似的送进了庆寿宫偏殿。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珍贵药材…堆满了外间屋子。大太监张茂则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子,满脸堆笑:“美人,陛下说了:美人受惊了,这些东西留着赏玩解闷。还有这个,”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通体温润、雕刻精美的羊脂白玉佩,一看就价值连城。“陛下说,旧玉佩既然丢了,就用这块新的代替。希望美人…好好珍惜。”
“谢陛下隆恩。”我微微屈膝,目光扫过那块贵重的玉佩,心里毫无波澜。旧玉佩?早跟我融为一体了。这新玉佩再值钱,也不过是皇帝安抚和控制我的一个象征。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感激。
张茂则笑着走了,留下一屋子闪瞎眼的宝贝和心思各异的宫人。丹朱看着那些赏赐,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其他宫女太监都低着头,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敬畏和巴结。这宫里的风向,彻底变了。
三天后,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气氛比平时更紧绷。皇后曹丹姝还是坐在主位,表情平静,目光扫过下首那个空着的、原本属于张妼晗的位置时,一点波动都没有。俞婕妤垂着眼皮,好像事不关己。其他妃嫔更是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
我的位置,悄悄往前挪了一点。刚坐下,就感觉一道温和但不容忽视的目光投了过来。是苗心禾。她坐在皇后下首不远,穿着素雅,气质温婉安静,此刻正看着我,眼神平和,但带着一丝深沉的打量和…不易察觉的距离感。她是皇后最信任的人,也是这后宫里,除了皇后,根基最深、人缘最好的妃子。张妼晗倒台,表面上是我得了好处,实际上稳固了皇后一派的势力。苗心禾的打量,与其说是对我好奇,不如说是在评估我这个突然冒出来、打破平衡的新势力。
“盛美人身子好些了吗?”皇后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例行公事的关心。
“劳皇后娘娘挂心,臣妾已经没事了,谢娘娘关心。”我起身回答,姿态恭敬,声音清亮平稳。
“那就好。”皇后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张氏的事,大家要引以为戒。后宫要以和睦为重,守好自己的本分,才是长久之道。” 语重心长,既是告诫,也是定了调子。
“臣妾等谨记皇后娘娘教诲。”妃嫔们齐声应道。
苗心禾适时开口,声音温婉:“皇后娘娘说得对。盛妹妹刚进宫就经历风波,确实不容易。妹妹要是不嫌弃,我那儿有些上好的安神香料,晚点让人给妹妹送去。” 她笑得真诚,话说得亲切,好像只是单纯的姐姐关心妹妹。
“苗姐姐有心了,妹妹先谢过。”我含笑回应,目光坦然看着她。这突然的“好意”,是示好,也是试探。苗心禾,这位看着温和无害的娘子,才是皇后手里最柔韧、也最难对付的棋子。
请安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结束。刚走出凤仪宫,就有坤宁殿的宫女捧着一个小锦盒追上来,恭敬地说:“盛美人请留步。这是苗娘子让奴婢送来的安神香,娘子嘱咐说,这香安神静心,最适合晚上点。”
打开锦盒,里面是几块深褐色、纹理细腻的香料,散发着清雅微辛的味道。身体里那块玉的暖流轻轻一转,香气入鼻,瞬间就分辨清楚了——确实是上好的安神香,没什么问题。看来,这第一次的“关心”,只是单纯的示好和观察。
“替我谢谢苗姐姐的好意。”我笑着收下。苗心禾,你的招数,我接了。
盛家的消息,在张妼晗风波稍微平息后,又传进来了。这次送东西来的,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房妈妈。
房妈妈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眼神却依然锐利。她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丹朱在门口守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更小的、不起眼的乌木盒子,双手递给我,压低声音:“姑娘,老太太让老奴一定亲手交给您。府里…出事了。”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信,只有一枚小巧玲珑、却异常锋利的纯金柳叶簪。簪子微弯,尖头闪着寒光。簪尾,刻着一个细小的“林”字。
我拿起那枚金簪,冰冷的触感顺着手指蔓延。心口那块玉的暖流微动,一丝极淡的血腥气仿佛还沾在簪子上。
房妈妈的声音带着后怕和一丝解气:“林姨娘…小产了。就在您升婕妤的旨意传到扬州后的第三天。她自己不小心,在园子里滑了一跤,撞在假山石上…流了好多血…大夫说,是个都成形了的男胎。” 她停了停,声音压得更低,“老太太说,作恶多端必有报应。这根簪子…是林姨娘‘摔倒’的时候,从她头发上掉下来的。老太太让老奴告诉姑娘:家里已经安稳了,那根刺拔掉了,姑娘…可以放心了。”
好一个“不小心”!好一个“刺拔掉了”!老太太的手段,果然又快又狠,不留后路!林噙霜,连同她肚子里那个可能威胁盛家嫡系、以后还可能用来牵制我的孩子,就这么被彻底抹掉了!干净利落,永绝后患!这根沾了血的金簪,就是无声的警告和投名状——盛家的安稳,是老太太用血维持的,而我,必须对得起这份“安宁”!
手指在金簪冰冷的尖头上轻轻划过。一丝冷笑浮上嘴角。“回去告诉母亲,”我把金簪放回乌木盒,盖上盖子,声音平静,“她的心意,我收到了。这根簪子…我会好好收着。让她老人家…保重身体。” “好好收着”四个字,分量很重。
房妈妈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敬畏,躬身退下了。
家宅安宁?不。这后宫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傍晚,御书房。
灯火通明,照着堆成小山的奏折。赵祯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挥不去的疲惫。连着几天朝政繁忙,加上张妼晗事件的余波,让他身心俱疲。
“陛下,盛婕妤来了。”张茂则轻手轻脚进来通报。
“婕妤?”赵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了,张氏被降位,空出来的妃嫔位置,他今天早朝后已经下旨,晋封盛明玉为婕妤了。旨意应该传遍后宫了。
“让她进来。”
我走进御书房,没穿华丽的衣服,只一身素雅的月白云锦宫装,头发松松挽起,插着白天苗心禾送的那支素银簪子。手里捧着一个红漆食盒,脚步轻盈。
“臣妾参见陛下。”屈膝行礼,声音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恰到好处地驱散了书房的沉闷。
“起来吧。”赵祯放下朱笔,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份疲惫似乎被眼前这抹清丽柔和的光彩冲淡了些,嘴角不自觉带上温和的笑意,“爱妃怎么来了?还带着东西?”
“听说陛下批阅奏折辛苦,臣妾亲手熬了点冰糖雪梨羹,最是润肺清心。”我走上前,把食盒放在御案一角,动作自然大方,一点不紧张。“陛下为国事操劳,也要保重龙体啊。” 说着,打开食盒,清甜的梨香混合着冰糖的温润气息立刻飘散开来。
赵祯看着那盅炖得晶莹剔透的羹汤,又抬眼看向眼前人。烛光下,她眉目如画,肌肤莹润,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关心。那份在凤仪宫面对张妼晗时的冰冷锋芒,在皇后审视下的沉静自持,此刻全化作了温柔似水。这份刚柔并济,这份恰到好处的体贴,像清泉一样,无声地滋润着他疲惫的心。
“爱妃有心了。”他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接过我递上的玉碗,温热的羹汤喝下去,清甜滋润,连带着心里的烦闷也消散不少。
我没多说话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御案上摊开的一份奏折。是关于淮南水灾后恢复运河运输的条陈。体内玉魄滋养,头脑清明,前世管理后宫、接触前朝的经验瞬间在脑中闪过。
赵祯放下碗,无意间看到我的目光落在奏折上,随口问:“爱妃也懂这些?”
“臣妾愚笨,不敢议论朝政。”我垂下眼帘,声音轻柔,“只是…想起小时候在扬州,也见过运河里的船来来往往。那时听父亲说过,漕运的关键,在于河道畅通和沿途粮仓充足。水灾过后,河道淤塞要疏通,粮仓空了要补足,更要严防沿途官吏借机盘剥百姓,损耗民力国力…” 点到为止,把见解巧妙地藏在“小时候听说”里,显得自然,又暗含关键道理。
赵祯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和赞赏!他没想到,眼前这位看着只懂后宅之事的女子,竟有如此清晰敏锐的见识!这见识不同于大臣们的奏报,带着一种独特的、来自地方官眷的务实视角,正好点中了这份条陈里没提到的要害!
“好!说得好!”赵祯拍了下手,看向我的眼神灼灼发亮,充满了惊喜和更深层的欣赏,“爱妃这话,一针见血!朕倒忘了,你出身扬州通判之家,耳濡目染,自有见地!” 他兴致勃勃地指着奏折上的几处,跟我低声讨论起来。烛光摇曳,皇帝和妃子的身影投在墙上,竟有几分红袖添香、共议国事的和谐画面。
张茂则守在外面,听着里面传来皇帝难得轻松甚至带笑的声音,心里暗暗吃惊。这位盛婕妤…真不得了!
温情脉脉,暗藏锋芒。书房议政,更添光彩。当晚,赵祯没有翻牌子,而是直接留宿在了庆寿宫偏殿。锦帐之内,皇帝的眷恋和探索,比往日更深沉、更珍视。
第二天一早,圣旨又到了庆寿宫。
这一次,旨意简单有力:“盛氏明玉,性情温顺贤良,聪明懂事,深得朕心。着,晋封为昭仪,赐住…庆寿宫主殿。”
昭仪!九嫔之首!地位只比皇后低一点!入住主殿!离皇后宝座,就一步之遥了!
旨意一传开,整个后宫都震动了!短短时间内,从美人到婕妤,再到昭仪!盛明玉的升迁速度,快得像坐了火箭,打破了后宫所有的规矩!更让人心惊的是,陛下竟然让她直接住进了庆寿宫主殿!这其中的恩宠和信号,再明显不过了!
丹朱和宫人们跪在地上,激动得浑身发抖。我站在殿中,迎着宣旨太监敬畏的目光,缓缓接过那卷沉甸甸的明黄圣旨。心口那块玉的暖流奔腾不息,滋养着每一寸筋骨血肉,更淬炼着灵魂深处那名为野心的火焰。
昭仪?庆寿宫主殿?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