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的厮杀声渐渐平息,留下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寂的绝望。执刃宫鸿羽与少主宫唤羽的灵柩停放在羽宫正殿,白幡低垂,烛火摇曳。
宫子羽跪在灵前,双目赤红,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只是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巨大的悲痛和从未承担过的责任,将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彻底压垮了。
羽宫的长老们(主要是支持宫鸿羽父子的旧部)围在灵堂一侧,脸上带着悲戚,但眼底深处却藏着深深的忧虑和算计。商宫、角宫、徵宫的长老和管事也陆续到来,气氛凝重而微妙。
“子羽少爷…请节哀。” 一位羽宫长老上前,声音沉重,“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宫门不可一日无执刃!值此危难之际,当速立新执刃,以安人心,以抗无锋!”
这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跪着的宫子羽身上。
宫子羽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涣散:“执刃?我…我不行…我什么都不会…” 声音嘶哑,充满无助。
“子羽少爷乃执刃大人嫡子,名正言顺!” 另一位羽宫长老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刻意的拔高,“此乃祖宗法度!至于经验…有我等长老辅佐,定能……”
“辅佐?”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如同寒泉注入。
宫尚角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口,玄衣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刺客的),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他身后跟着同样面色冷肃的宫远徵。
宫尚角的目光扫过灵柩,掠过悲痛的宫子羽,最后落在那些羽宫长老脸上,眼神锐利如刀,“你们辅佐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人,去对抗无锋?是嫌宫门亡得不够快吗?”
这话毫不留情,撕开了血淋淋的现实!羽宫长老们脸色一阵青白,却无法反驳。宫子羽的废物,人尽皆知。
商宫和徵宫的长老们交换着眼色,沉默不语。宫尚角能力卓绝,杀伐果断,是眼下对抗无锋、稳住局面的最佳人选。但…他是角宫之主,非羽宫嫡脉!祖宗规矩…
“尚角说得有理。” 一位资历最老的商宫长老缓缓开口,试图打圆场,“子羽少爷纯孝,然执刃之位,关乎宫门存亡,确需…慎重。不若由长老院暂代…”
“暂代?” 宫尚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长老院若能代掌,前夜惨剧何至于发生?” 他一句话,将长老院的失职与无能钉死在耻辱柱上!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支持宫子羽的羽宫长老不甘心,想再争辩。支持宫尚角的角宫、徵宫势力蠢蠢欲动。商宫中立派左右为难。权力交接的僵局,伴随着灵堂的悲泣,显得格外讽刺和危险。
就在这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清越娇脆、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声,打破了凝滞:
“吵什么吵?也不怕扰了逝者清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明玉一身素色锦缎(依旧是最顶级的料子),外罩一件银狐裘披风,在几名沈家护卫的簇拥下,款步走进灵堂。
她脸上没有悲戚,只有一片冰雪般的平静。玉魄让她无视了灵堂的压抑和众人各异的目光。
她径直走到灵柩前,象征性地敛衽一礼,动作优雅却透着疏离。然后,她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在场所有长老,最终落在那个为首的商宫老长老脸上。
“张长老是吧?” 沈明玉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听说宫门最近…周转有点困难?东边矿山的收益,今年好像不太行?西边几处田庄的租子,也收得磕磕绊绊?”
那商宫张长老脸色微变!宫门产业内务,乃核心机密!这沈明玉如何得知得如此清楚?!
沈明玉像是没看到他的惊疑,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哎呀,做生意嘛,有起有落,正常。不过呢,”
她话锋一转,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让所有长老心头一凉的弧度,“我沈家的商队,最近刚好要往北边运一批货,原本打算借道旧尘山谷西边那条官道…现在看来,那条路好像不太平?那只好绕道三百里,走黑风峡了。”
黑风峡?!所有长老脸色剧变!那是出了名的凶险之地,匪患丛生!宫门每年从那条官道收取的巨额过路费,是重要的财源之一!沈家商队若改道,不仅宫门损失惨重,更传递出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连富可敌国的沈家都觉得宫门地盘不安全!其他商队必然望风而逃!宫门的经济命脉,瞬间就会被掐断一半!
“沈姑娘!此事万万不可!” 张长老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官道绝对安全!老夫以性命担保!”
“哦?” 沈明玉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张长老的性命…值多少钱?能抵得上我沈家一趟货的损失?还是能抵得上…宫门未来三年的赋税收入?” 她轻飘飘地点出宫门财政的窘境,如同捏住了蛇的七寸!
她不再看面如土色的张长老,目光转向其他脸色煞白的长老们,声音清晰而冰冷:
“我沈明玉是个生意人,只懂一个道理:投资,要投在最有价值、最能带来回报的地方。”
“宫门现在,谁是那个最有价值、最能带来回报的‘地方’?”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移向一旁沉默如山、眼神深邃的宫尚角。
“是让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纨绔,在你们这群…嗯…经验丰富的长老‘辅佐’下,把宫门带进深渊?”
“还是让一个有能力肃清内奸、找出真凶、稳住局面、让无锋忌惮的人,执掌大局,带领宫门…浴火重生?”
“这笔账,” 沈明玉轻轻掸了掸披风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带着睥睨天下的骄矜,“我想,在座的各位‘生意人’,应该都会算吧?”
死寂!灵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沈明玉的话,没有一句直接支持宫尚角,却句句诛心!
她利用沈家庞大的商业网络和对宫门经济命脉的精准拿捏,用最赤裸裸的“金元大棒”,砸碎了所有基于“祖宗规矩”的虚伪争论!她告诉这些长老:不选宫尚角?行!那大家就一起抱着“规矩”饿死!被无锋玩死!
羽宫那几个还想坚持的长老,此刻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巨大的经济利益和生存压力面前,所谓的“嫡系正统”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商宫的张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对着宫尚角的方向,深深一躬:“尚角公子…不,执刃大人!值此危难之际,宫门存亡系于一身!老朽…恳请角公子继任执刃之位,统领宫门,共抗无锋,为老执刃和少主报仇雪恨!” 他直接改了称呼!
有人带头,其他长老如梦初醒!
“请尚角公子继任执刃!”
“宫门上下,唯执刃大人马首是瞻!”
“请执刃大人主持大局!”
灵堂内,请命之声此起彼伏。宫子羽依旧跪在灵前,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和无力中。
宫远徵看着眼前这一幕,再看看自家哥哥那依旧冰冷、却仿佛凝聚了千钧之重的侧脸,眼中充满了复杂的震撼。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财富的力量,竟能如此霸道地…改写规则!
宫尚角站在原地,没有看那些躬身请命的长老,也没有看悲痛欲绝的宫子羽。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冰眸,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沈明玉。
沈明玉也正看着他,唇角噙着一抹胜利者的、略带狡黠的微笑。她甚至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不谢。”
宫尚角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强行推上高位的冰冷审视,有对沈明玉翻云覆雨手段的深深忌惮,更有一种在权力真空中被这枚“金元炮弹”硬生生轰开道路的…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缓缓抬起手。
灵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宫尚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威压,清晰地传遍大殿:
“传令:”
“即日起,封锁旧尘山谷,彻查内奸,凡有无锋嫌疑者,格杀勿论!”
“羽宫、商宫、徵宫,所有事务,暂由各宫长老协同处理,每日呈报角宫!”
“宫门上下,备战!”
他没有说接受执刃之位,但句句都是执刃之令!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权力的归属!
长老们如蒙大赦,连忙领命而去,生怕走慢一步。灵堂内只剩下悲痛欲绝的宫子羽、沉默的宫远徵、以及遥遥相对的宫尚角与沈明玉。
宫尚角一步步走向沈明玉,步伐沉稳,如同逼近的冰山。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
“沈明玉,” 他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漠然杀意,多了几分探究与审视,“你今日所为,想要什么?”
沈明玉仰头看着他,脸上的狡黠笑意收敛,换上了属于商界巨鳄的冷静与锐利。玉魄的光华在她眼底深处流转。
“我要的很简单。” 她声音清晰,“第一,宫门的安稳。我沈家的金山银山,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存放。”
“第二,” 她迎着宫尚角深邃的目光,一字一句,“我要一个名分。”
“执刃夫人?” 宫尚角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不,” 沈明玉唇角微扬,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是‘未来的’执刃夫人。在你正式继位大典之前,我沈明玉,就是宫门最尊贵的客人,也是…你最有力的盟友。
我的财富,我的情报网,随时为你所用,助你肃清内患,揪出真凶,坐稳这执刃之位!”
她这是在谈条件,也是在展示筹码!她要的不是虚名,而是在宫门权力核心中的实际地位和影响力!
宫尚角沉默地看着她。眼前这个女人,骄纵只是表象,狠辣、精明、对时局的精准把握和利用财富翻云覆雨的手段,才是她的内核。
她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是披荆斩棘的神兵;用不好,便是反噬自身的凶器。
良久,宫尚角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记住你的话。”
“也记住,” 他微微俯身,气息拂过沈明玉耳畔,带着一丝警告,“利用宫门,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明玉笑了,笑容明媚如初升朝阳,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笃定:
“放心,宫二…不,未来的执刃大人。”
“我沈明玉,从不做亏本买卖。”
“这代价,你付得起,我也…要得起。”
金玉与冰山的第一次正式结盟,在灵堂的悲泣与权力的血腥中,悄然达成。沈明玉用她的金山银山,硬生生将宫尚角推上了执刃之位(虽未正式继任,但已掌权)。而宫门这盘棋,随着新执刃的上位和无锋阴影的加深,进入了更加凶险莫测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