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用铁腕手段拿下了宫门的大权,清洗、追查、布防,整个旧尘山谷都笼罩在一种紧张兮兮、杀气腾腾的气氛里。羽宫那边的灵堂白布还没撤干净呢,新的麻烦又快来了。
沈明玉呢?她没搬进那个象征“执刃夫人”身份的豪华院子,还是待在她自己那个独立的小院里,美其名曰“避嫌”。
不过,在宫尚角默许下,她这个“最尊贵的客人”身份,已经没人敢质疑了。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用一种特别自然但又很强硬的方式,一点点“渗透”进了宫尚角的生活和宫门运转的方方面面。
宫尚角在角宫加班到深夜是家常便饭。以前,身边只有冷掉的茶水和木头人一样的侍卫。现在可不一样了。
每当他累得揉眉心的时候,手边总会“刚好”出现一碗温度正好的参汤,或者几块做得特别精巧、吃一口就能让人精神一振的点心。没人说是谁送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一次,宫尚角正跟心腹手下关起门来商量怎么对付无锋渗透进来的间谍,气氛紧张得要命。
沈明玉的侍女(现在在角宫简直像进自己家一样随便)端着一个盖着漂亮布料的托盘进来了,放下就走。揭开布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份抄写得整整齐齐的情报总结!条理清楚,重点突出,甚至在关键的人名地名旁边,还用红笔写了特别一针见血的批注和推测!
这洞察力和整理信息的能力,比宫门专门搞情报的管事都厉害多了!更绝的是,情报下面还压着一张轻飘飘的小纸条,上面娟秀的字写着:“江南水路,三天前,有一批‘特殊药材’运到了旧尘山东北三百里的黑市。署名:万川商会。”
宫尚角盯着那份情报和纸条,他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这份情报,值钱得能顶上一队精锐保镖!而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送过来了,好像只是递了张点心配方。
“哥?”旁边的宫远徵也看见了,语气有点复杂,“她…她怎么搞到手的?”
宫尚角没回答,只是把小纸条凑到蜡烛上烧了,看着它变成灰。火光映着他深沉的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沈明玉这个“盟友”,展现出的能量大得吓人。她就像一张看不见却极其精密的情报网,靠着沈家遍布天下的生意路子,给宫门这头巨兽装上了能看透四方的眼睛。
无锋的反击又狠又快。一天夜里,角宫一个放重要物资的仓库突然被袭击,火光冲天!
这帮刺客狡猾得很,玩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宫尚角本人!好几个顶尖杀手埋伏在宫尚角回书房的必经之路上,猛地杀了出来!
宫尚角身经百战,反应快得像闪电,黑色的身影在刀光剑影里闪躲,出手就是杀招。
宫远徵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兄弟俩联手,打得险象环生。但刺客有备而来,配合默契,更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
一支带着剧毒的弩箭,角度刁钻得要命,直射宫尚角的后心!宫远徵被另一个刺客死死缠住,根本来不及救,急得眼睛都要瞪出血:“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想都没想就扑到了宫尚角身后!是沈明玉!她看起来就像“刚好”路过!
“噗!” 弩箭狠狠扎进了沈明玉的肩膀!她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震,软软地向后倒去。
“沈明玉!” 宫尚角听到弟弟的惊呼就立刻回头,正好看见沈明玉替他挡箭这一幕!他那颗像冰封死水一样的心,好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砸中了!
那一瞬间的冲击,比任何刀砍剑刺都让他心神剧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倒下的身体,入手是温软的触感,却带着刺眼的血腥!
“找死!” 宫尚角眼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杀意!那感觉就像有人动了他最不能碰的东西!
他一手护着怀里的人,另一只手的长剑像发怒的狂龙,招式瞬间变得狠辣暴烈了十倍!剑光闪过,血肉横飞!刺客头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吓懵了,被一剑穿喉!
战斗很快结束,刺客全灭。
“快!叫大夫!徵宫最好的解毒药拿来!” 宫尚角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
他抱着沈明玉,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和肩膀上迅速蔓延开的乌黑,一种陌生的恐慌紧紧抓住了他。他从来没这么清晰地感受过“失去”的威胁,对象竟然是这个他一直当麻烦和筹码的女人!
沈明玉被赶紧送回了她的小院。箭上的毒非常霸道,幸好她灵魂里的那块玉似乎有很强的抗毒效果,加上徵宫的解毒圣药来得及时,命是保住了,但元气大伤,得好好养着。
宫尚角亲自守在院子外面,直到大夫确认她脱离了危险。
他没进去看她,只是站在院子里那棵老梅树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沉默得像座冰雕。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块万年不化的坚冰,被那一箭,硬生生射穿了一个洞。那洞里有后怕,有想不通,还有一种…烧得人心烦的焦躁。
宫远徵处理完后面的事情赶过来,看着哥哥沉默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沈明玉昏迷前,苍白的嘴角好像挂着一丝极淡的、像是得逞了的笑意?是错觉吗?
几天后,沈明玉伤势稍微好点了。宫尚角终于走进了她的房间。
屋里飘着药味。沈明玉穿着素色的睡衣,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乌黑的头发散着,少了平时的张扬,多了几分脆弱的柔美。
她正低头玩着一只小小的、通体透明像冰一样的琉璃盏——那是宫尚角小时候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顺”来了。
“宫二宫主大驾光临,是来看看我这盟友死了没有?” 沈明玉抬起头,笑容虚弱,但语气还是带着点熟悉的调侃劲儿。
宫尚角没理会她的调侃,目光落在她肩膀上厚厚的纱布上,眼神复杂难懂。他走到床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沉:“为什么?”
“为什么替你挡箭?” 沈明玉眨眨眼,晃了晃手里的冰魄琉璃盏,琉璃折射着阳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点,“很简单啊。
你死了,谁帮我查无锋报仇?谁帮我稳住宫门保护我的金山银山?我这个盟友,身价可高了,不能随便折本。” 理由还是那么现实,甚至有点冷酷。
宫尚角看着她清澈眼睛里那毫无掩饰的坦然,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和悸动,似乎被这“合理”的解释稍微按下去一点,但又涌起一股更深、说不出的憋闷。他宁愿她说是因为他这个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移开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琉璃盏上,声音有点干涩:“放下,那不是玩具。”
“哦?” 沈明玉一挑眉,不但没放,反而把琉璃盏举到眼前仔细看,“挺好看的。摸着凉凉的,很舒服。送我吧?就当…我替你挡箭的报酬?”
“胡闹!” 宫尚角下意识地斥责,但语气里却没多少怒气,反而有点…拿她没办法?那是他母亲唯一的遗物,他珍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给别人看过。现在居然被她这么随随便便地把玩着讨要…
“小气鬼。” 沈明玉撇撇嘴,假装要放下,手指却“不小心”一滑!
“小心!” 宫尚角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接!动作快得像闪电!
两人的手在空中碰到了一起,他的手稳稳托住了下坠的琉璃盏,也包裹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住了。
沈明玉抬眼,撞进宫尚角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睛里。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审视,而是翻滚着她从来没见过的复杂情绪——有心有余悸(是为了琉璃盏?还是为了她?),有被突然碰到的惊讶,还有一丝…来不及藏住的慌乱?
宫尚角也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惊讶,以及…一丝狡黠的笑意?他猛地抽回手,连同那冰凉的琉璃盏一起,好像被烫到了一样。
指尖残留着她皮肤微凉的触感,却像火星子一样灼烧着他的神经。
“好好养伤。” 他扔下四个字,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带着点罕见的狼狈。
沈明玉看着他消失在门口,低头看看自己刚才被他握住的手指,又看看被“救”下来的琉璃盏,苍白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得逞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她灵魂里的那块玉欢快地流转着,带来一种清晰的感知——那座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冰山深处,有什么东西,终于被她这豁出命去的“投资”和这看似无意的“碰触”,悄悄点燃了。
冰封的湖面映上了金色的阳光,裂开的缝隙里,暖流开始涌动。宫尚角的心,终究不是铁打的。
沈明玉的“无形攻略”,在生死的考验和精心的算计之间,终于开始见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