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追人

凛冽的北风如同猛兽的利爪，裹挟着鹅毛大雪，将云深不知处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之中。层层叠叠的雪粒子砸在青瓦飞檐上，又顺着寒玉阶滚落，在石阶上凝结出细碎冰花。蓝忘机跪坐在石阶前，玄色衣袍早已被雪水浸透，刺骨寒意顺着膝盖渗入骨髓，膝下蜿蜒的血痕被新雪覆了又化，在白玉石上晕开暗红的纹路，宛如一道道无声控诉的伤痕。

三个时辰前，魏无羡带着陈情转身离开时，袖口扫落的符咒还静静躺在他掌心。那是他们年少求学时，蓝忘机偷偷塞给魏婴的避寒符。泛黄的符咒边角被摩挲得发毛，分明是被珍藏了许久，或许在无数个寒夜，都曾被魏无羡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又默默收起。此刻这枚符咒却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他强撑的镇定，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刺痛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含光君这又是何苦？”蓝曦臣撑着油纸伞立于廊下，眉间满是不忍，“魏前辈既已心意决绝……”话音未落，紧闭的静室门突然被推开，吱呀声响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魏无羡裹着单薄的里衣冲出来，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额前，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看着雪地里冻得嘴唇发紫、脸色青白的蓝忘机，又气又急：“蓝忘机！你疯了吗？！这冰天雪地的，你不要命了？”

蓝忘机却固执地挺直脊背，染血的手指攥住对方欲扶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带着灼人的热度：“魏婴，当年不夜天，我……”“够了！”魏无羡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撞上廊柱，眼中泛起水光，“蓝二公子要说的话，十三年前就该说了！如今……如今我疼过、怨过，早就不欠你了！”他的声音发颤，陈情突然发出悲鸣，廊下灯笼无风自动，烛火在风雪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蓝忘机喉结滚动，额间抹额不知何时松了，几缕碎发垂在眼睫上，往日清冷出尘的含光君，此刻却狼狈至极：“我欠你的，何止十三年。”他艰难地撑起身子，膝盖的剧痛让眼前阵阵发黑，踉跄着几乎栽倒。魏无羡下意识伸手去扶，触及对方冰冷的掌心时又像被烫到般缩回。蓝忘机却顺势握住他的指尖，雪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转瞬化作水珠：“魏婴，让我……再护你一次。”

“再护我？”魏无羡的声音带着自嘲的笑意，泪水混着雪水滑落脸颊，“你可知这些年，我在乱葬岗是如何熬过来的？你可知当我被世人唾弃，被所谓的正道围剿时，我多希望你能站出来？可你……”他哽咽着说不下去，陈情的呜咽渐渐平息，廊下的灯笼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摇摆不定的心。

蓝忘机艰难地跪直身子，望着魏无羡，眼中满是悔恨与深情：“那时的我，被世俗礼教束缚，被家族责任困住，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不敢站在你身边。可自你走后，问灵十三载，我每日都在悔恨。魏婴，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他的声音在风雪中微微发颤，却字字坚定。

雪越下越大，将两人的身影笼在白茫茫的雾气里。魏无羡望着那双被寒风吹红却依旧执着的眼睛，忽然想起重生那日，蓝忘机也是这样，隔着茫茫人海，一眼就认出了他。往事种种在脑海中翻涌，那些年少时的打闹，玄武洞内的并肩作战，还有蓝忘机悄悄为他藏起的天子笑……陈情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轻轻发出低鸣，不再抗拒。

蓝曦臣默默放下油纸伞退去，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寂静的雪夜里，唯有风雪呼啸声。良久，魏无羡别过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雪吞没：“起来吧，别在这跪着丢人现眼了。”蓝忘机却没有动，而是缓缓伸手，将抹额解下，郑重地系在魏无羡腕间：“此抹额，非父母妻儿不可触碰。魏婴，我心悦你，从未变过。”

魏无羡看着腕间的抹额，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终于明白，有些爱，即便被误解、被错过，也依然会在岁月深处生根发芽，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风雪依旧，但两颗心，却在这寒夜中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