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极那张速写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搅乱了本就浑浊的水面。左航那个被捕捉到的、带着专注与困惑的眼神,与他会议桌上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点评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光会折射,眼神也会骗人?张极的谜语在我脑中盘旋,非但没有带来答案,反而让那晚的“额头吻”事件笼罩上更深的迷雾。
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躲得更彻底了。音乐社的活动能不去就不去,实在避不开,也全程低着头,把自己缩在角落,祈祷着不要和左航有任何视线接触。张泽禹几次想找我说话,都被我敷衍过去。苏新皓温和地询问我是否对扶持计划有兴趣,我也只是含糊地说“再考虑考虑”,心乱如麻,根本静不下心去想音乐。
这种刻意的逃避终于在周五下午被打破了。放学铃声刚响,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瞬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雨幕。我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心里更加烦躁。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或结伴冲入雨帘,喧闹声很快被雨声淹没。
“林溪?没带伞?”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是苏新皓。他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长柄伞,站在我旁边,看着外面的雨势。
“嗯……”我点点头,有些窘迫。
“一起走吧?我送你到校门口打车,或者去音乐社坐坐等雨小点?”他提议道,语气自然,带着一贯的体贴。
“不…不用麻烦学长了,我再等等。”我下意识地拒绝,不想再靠近任何可能与左航有关联的地方。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苏新皓看了看天色,坚持道,“走吧,顺路。”
盛情难却,我只能硬着头皮钻进他的伞下。伞下的空间不算宽敞,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苏新皓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还是清晰地传来。他小心地将伞倾向我这边,自己的肩膀很快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一片。
“最近……好像有心事?”走在湿漉漉的路上,苏新皓温和地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看你排练都不怎么来了,张泽禹说你躲着左航?”他的问题很直接,却不带丝毫窥探的意味,只有真诚的关心。
我的心猛地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连苏新皓都看出什么了吗?
“没……没什么大事,”我盯着脚下溅起的水花,声音细若蚊呐,“就是觉得……有点尴尬。”
“因为汇演后的那些讨论?还是因为左航在会议上对《暗涌》的点评?”苏新皓的声音很平静,“左航那个人,对工作、对音乐的要求近乎苛刻,说话也直接。但他对作品的评价是就事论事,不带个人情绪。他对你的创作天赋是肯定的,否则也不会在会议上提出那些具体的改进建议。他是希望你能做得更好。”
苏新皓的话像一缕清风,稍稍吹散了我心中的委屈。是啊,左航点评时虽然严厉,但确实句句切中要害,没有一句贬低。难道真是我因为那个“误会”而过度敏感了?
“我明白……”我低声说,“就是……就是……”那个“吻”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新皓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欲言又止,他没有追问,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创作和成长都需要勇气,也需要面对不同的声音。别让一时的情绪阻碍了你热爱的东西。《暗涌与微光》是一颗种子,它有长成大树的潜力,别轻易放弃它。扶持计划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如果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他的话语像他弹奏的钢琴声,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们走到校门口,雨势依然很大。苏新皓帮我拦了辆出租车,看着我坐进去。
“谢谢学长。”我由衷地说。
“别客气。路上小心。”他微笑着挥手,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
车子启动,窗外的世界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苏新皓的话在我心中回荡。是啊,我在害怕什么?躲什么?就因为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吻”和左航公事公办的点评,就要放弃自己用心写出来的歌吗?这不像我。
**周一,我决定不再当鸵鸟。** 下午放学后,我深吸一口气,走向排练厅。无论左航在不在,无论尴不尴尬,我都要去练歌。音乐是我自己的,不能因为别人而荒废。
推开排练厅的门,里面竟然有人。不是左航,而是张泽禹和……朱志鑫?
张泽禹正对着谱架上一张复杂的几何图形抓耳挠腮,朱志鑫则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支笔,指着图形,用他那标志性的、毫无起伏的语调讲解着什么:“……所以,要证明这两个面垂直,关键在于找到它们交线并证明交线垂直于其中一面内的两条相交线……这里,连接AC和BD,利用三垂线定理……”
“等等等等!”张泽禹痛苦地抱着头,“班长大人!饶了我吧!我对这些空间几何真的过敏啊!我的脑子是用来装色彩和线条的,不是用来装辅助线的!”
“空间想象能力是基础素养。”朱志鑫推了推眼镜,不为所动,“这道题是竞赛班的基础题,你必须掌握。”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为你好”。
看到我进来,两人都停下了动作。
“林溪!”张泽禹像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亮,“快来救我!班长在给我开小灶,我快窒息了!”
朱志鑫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点了点头:“林溪同学。”算是打招呼。
“你们……在补习?”我有些惊讶。
“唉,别提了,”张泽禹一脸苦相,“上周数学测验又挂了,老班发话,让班长‘帮扶’一下我这个艺术‘瘸腿生’。”他把“帮扶”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朱志鑫没理会张泽禹的哀嚎,目光转向我:“你来练歌?”
“嗯。”我点点头,走到角落的电子琴旁,拿出《暗涌与微光》的谱子。
“需要安静吗?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朱志鑫问,语气是陈述句式的询问。
“不用不用!”张泽禹赶紧摆手,“林溪你练你的!正好让我耳朵休息一下!听你唱歌总比听班长讲定理舒服!”他夸张地捂住耳朵。
我无奈地笑了笑,打开电子琴。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前奏缓缓流淌出来。我试着唱出第一句,但几天没练,气息明显不稳,声音也有些发紧。我皱起眉,停了下来。
“气息不稳,导致音准浮动。”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朱志鑫不知何时走到了我旁边不远的地方,看着谱子,精准地指出问题,“第三小节,过渡音处理生硬,节奏有拖沓。”
他的点评依旧直接、精准,像手术刀。但奇怪的是,这一次我并没有感到难堪,反而有一种被点醒的感觉。他说的完全正确。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重新调整呼吸。
“试试用节拍器。”朱志鑫建议道,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固定节奏有助于稳定气息和音准。或者,”他顿了顿,指向谱子上的一个和弦,“把这个C和弦换成Cadd9试试,色彩更明亮,情绪过渡可能会更自然。”
我惊讶地看向他。朱志鑫……懂音乐?
“略懂。”他仿佛看穿了我的疑问,简单解释,“逻辑相通。和弦是音程关系的组合,符合特定的数学比例和和谐规律。”
好吧,这很朱志鑫。我按照他的建议,换了和弦,又用手机开了节拍器。再次尝试时,果然感觉顺畅了一些,虽然离完美还差得远。
“有进步。”朱志鑫淡淡评价了一句,便不再看我,转身继续去“折磨”张泽禹的空间想象力了。
排练厅里,张泽禹痛苦的哀叹、朱志鑫冷静的讲解、我的琴声和歌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这种专注于音乐本身,暂时抛开所有纠结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排练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是左航。
他臂弯里夹着几份文件,似乎是路过,或者来找苏新皓。当他看到里面的情景时,脚步顿住了。他的目光扫过正在和几何图形搏斗的张泽禹,扫过一旁冷静讲解的朱志鑫,最后,落在了正在电子琴前练习的我身上。
我的歌声和琴声在他推门的瞬间戛然而止。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他站在那里,穿着熨帖的校服衬衫,身姿挺拔,眼神深邃难辨,看不出情绪。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泽禹和朱志鑫也停下了动作,看向门口。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左航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复杂依旧,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最终,他只是对着朱志鑫和张泽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转身,脚步沉稳地离开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
那眼神,那欲言又止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我心头沉重。他到底想说什么?是公事公办的冷漠?还是……别的什么?
“啧,冰山的气场真是越来越强了。”张泽禹小声嘀咕。
朱志鑫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左航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明显失魂落魄的我,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但他什么都没说。
**几天后,一个午休,我独自在图书馆的角落看书。**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书页上跳跃。突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坐到了我对面的位置。
是张极。
他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慢悠悠地从他的大画袋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画框,推到我面前。
“?”我疑惑地看着他。
“给你的。”他言简意赅,然后也不解释,站起身,又慢悠悠地晃走了,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
我好奇地拆开牛皮纸。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木质画框,框着一幅精致的素描。
画面捕捉的是一个极其私密的瞬间:背景是排练厅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一角。画面的焦点是两个人影。一个是我,正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神情专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脸颊泛着红晕。而另一个,是左航。他正俯身靠近我,侧脸线条清晰,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眼神……张极画得极其传神——不再是平时的冷峻锐利,而是盛满了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专注、挣扎,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他的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想要触碰什么,却又带着一种克制的犹豫。
画面的标题用张极特有的、略带潦草的艺术字体写着:
**《微光与暗涌:未完成的触碰》**
日期赫然是校庆汇演后庆功宴的日期。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张极……他看到了?他画下了那个瞬间?而且,他捕捉到的左航的眼神……竟然是这样的?那浓烈的情感和挣扎,与他在会议室里的冷静自持判若两人!
更关键的是,张极的画清晰地表明:左航的俯身靠近,绝不是什么捡东西或者调整设备!他的目标,就是我!那个眼神,那份挣扎,那份克制的温柔……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巨大的冲击让我拿着画框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误会……真的是误会吗?是我误解了他的意图,还是……误解了他之后的态度?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内容却让我瞳孔骤缩:
**“林溪同学,我是左航。方便的话,现在能到顶楼天台来一下吗?有事想和你谈谈。”**
顶楼天台?那个风很大、平时很少有人去的地方?他……他想谈什么?是关于张极的画?还是关于那个“未完成的触碰”?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是继续躲着,还是去面对?看着画框里左航那个从未示人的眼神,苏新皓的劝导、朱志鑫的理性、张泽禹的关切、张极的谜语……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将张极的画小心地放回牛皮纸袋,紧紧攥在手里,站起身,朝着顶楼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推开通往天台沉重的铁门,强劲的风瞬间吹乱了头发和衣角。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呼呼的风声和远处城市的喧嚣。
不,有人。
左航背对着我,站在天台边缘的护栏旁。他穿着校服衬衫,背影在开阔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有些单薄,又带着一种孤直的倔强。他似乎在看着远方,又似乎只是在等待。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风很大,吹得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他看向我,眼神不再是会议室里的冷静,也不是庆功宴那晚的深邃,而是一种……混合着紧张、犹豫、以及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复杂情绪。
“你来了。”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依旧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握紧了手中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张极的画,也装着我所有的不安和期待。我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风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左副主席……找我有什么事?”我的声音有些发紧,努力维持着镇定。
左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我紧握的牛皮纸袋上,似乎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异常专注和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林溪,”他叫了我的名字,不再是“林溪同学”,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风声,“关于校庆汇演后那天晚上……在活动室里……”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措辞,耳根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我想,我们之间,可能产生了一个……很大的误会。”
风,似乎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天台上只剩下我们两人,和他那句终于被说出口的、关于“误会”的开场白。暗涌终于冲破了冰层,微光能否照亮前路?答案,就在这呼啸的风声和彼此交错的视线里,等待揭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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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0字后续已送达。核心要点:**
1. **误会设定延续:** 庆功宴“额头吻”被明确为女主视角的误会(左航俯身意图不明)。
2. **全员登场:**
* **苏新皓:** 雨中送伞,温和开导林溪,鼓励她回归音乐,点出左航“就事论事”的作风。
* **朱志鑫:** 帮张泽禹补习数学,冷静点评林溪唱歌问题(气息/节奏),并提出具体音乐建议(换和弦),展现“逻辑相通”的理性视角。
* **张泽禹:** 被朱志鑫“折磨”补习,活跃气氛,点出左航气场异常,持续关注林溪状态。
* **张极:** 送上关键画作《微光与暗涌:未完成的触碰》,以旁观者视角捕捉到左航俯身时复杂(专注/挣扎/温柔)的眼神,提供颠覆性证据,推动剧情。
* **左航:** 会议点评引发林溪委屈;排练厅短暂出现制造紧张;最终主动短信约谈天台,亲口提出“误会”,开启澄清之路。
3. **女主成长:** 经历逃避(躲左航)- 受引导(苏新皓)- 尝试面对(回排练厅)- 获得关键线索(张极画)- 最终决定直面问题(赴天台约)。
4. **氛围营造:** 利用雨天、图书馆、排练厅、天台等场景,烘托女主内心的混乱、挣扎、犹豫与最终鼓起勇气的决绝。